沒有特別的理由。但是等我注意到的時候,我的雙腳已經朝那裡走去了。
--犯人,是一定會回到作案現場的。
這句話涌到了我的胸口。
--儀式。
自己做了和平時不一樣的事,感到無法承受的時候。
人大概就會走向做出那件事的地方,以便重新審視自己吧。
為了深切體會自己所做的事情。
……
無論如何,我已經到了那裡。
就是昨天我殺死半魚人的地方。
也許是找人清理後事了吧,移開的井蓋也恢複了原位。
這裡沒有半魚人的屍體。
有人打掃了吧。
應該是梅魯可利阿利神甫派人做的。
沒有留下血跡,也沒有花束。
我搖搖頭。
我並不是在期待留下了什麼。
但是,這裡沒有一絲痕迹,乾淨到這種地步,讓我感到了不可思議的感覺。
我感覺就像是,我想看看自己的臉而去照鏡子,結果鏡子裡面沒有眼睛沒有鼻子完全是空的。
因為是清早,很少有人走過。我感覺像是自己一個人被留在了這裡,我在這裡站了很長時間。
我到底站了多久呢。我聽到了輕微的腳步聲,於是我抬起了頭。
小道的對面站著一個女孩子。她身上穿著黑色的和服,看起來就像是喪服。
撲通。
我的心臟跳了一下。深藍色冰冷的血液在我體內流動著。
我的後背顫抖,我的手指顫抖。
我現在的感覺,就像是和刑警擦肩而過的犯人。
我做了深呼吸,讓自己的身體放鬆。我沒有害怕的必要。
對方只是一個小女孩。
我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表情,向前走去。
離女孩子還有五步、四步、三步……
我走了過去,什麼事也沒發生。我吁出一口氣。
那個孩子,到底是做什麼呢?
喪服……即使是從法事回來,一個人在這樣缺少人氣的小道中,也實在太奇怪了。
害怕的心臟,催我趕快逃跑。
但是我輸給了好奇心,我回過身去。
我和女孩子對視了。
一瞬間的沉默,令人不舒服的沉默。
古樸的少女,行了個禮,就走了。
我獃獃地看著她逐漸遠去的背影。
我的心臟猛烈地跳著,甚至令我感到了疼痛。
……
那個女孩到底是什麼人?
我一直想著這件事,直到我走到了學校。
她的眼神中充滿了靜謐的哀傷。加上黑色的喪服,她像是在悼念什麼人。
--我是個殺人者。
但是,其中並沒有對任何人的恨意。
我知道我想的太多了。
她和那個怪物之間沒有任何能產生關聯的東西。
可是--
那個眼神,在苛責我。
心在轉著圈,無法離開。
『喲,怎麼啦?一付賣剩下了的捲心菜一樣的臉。』
「怎麼,是峰雪啊。我要求解釋。那是怎樣的臉?」
『變得不新鮮了,感覺隨時都會腐爛的臉。這付樣子連半價都賣不出去呀……喂喂,別認真。』
我呼出一口氣。
「我的臉,這麼容易看透嗎?」
『最近這段時間是這樣。這個趨勢很好。』
……
『早安。怎麼啦?一付賣剩下了的萵苣一樣的臉。』
「沒……沒什麼事。」
『別管他,別管他。他自己也有些亂七八糟的事吧。』
『九門君,我也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麼事,不過不要太勉強就對啦。』
「嗯。」
我感覺著強烈的疲勞,朝教室走去。不過,我也感到稍微輕鬆些了。
……
班會還是關於那個事件。殺人事件還是在繼續,件數似乎也增加了。
老師要求我們盡量結夥回家。還要求了夜裡不要出門之類的一堆事情。
同學們雖然一齊起鬨,但這大概並不是針對於老師的,而是對於狀況本身吧。
教師並沒有強制力。不遵守規矩是每個人的自由,去死也同樣是自由。
『真是讓人受不了啊。年輕人不享受夜生活,那要什麼時候才行啊?』
峰雪抱怨。
「別徵求我同意。我很少在夜裡外出,所以並沒有感到多少不便。」
『你達到枯淡的境界啦!不說你了,小惠又如何呢?』
「嗯。惠應該很不便。」
『是吧,小惠還年輕呀,漂洋過海到了哥哥這裡,結果還被綁在家裡面。』
「收回你這話。把別人的妹妹說得像是沒到期限的小姐。」
『那麼,當哥哥的沒打算讓她好好休息一下嗎?』
對了,問這個男人試試。
「就是這樣。這周末,我說了帶她去遊樂園。你知不知道什麼好地方?」
我說完,峰雪鼻子呼出的氣就突然變粗了。
『好勒!不肖峰雪拼全力給你們最棒的一天。說了去遊樂園啊,還有其他希望嗎?』
「回來的時候想去掃墓。」
『掃墓?呃,這確實也像是你乾的。沒什麼,不過要穿喪服去遊樂園嗎?』
「……我沒想到這裡。我們談談吧。」
『是周日啊。在車站前見面好吧?』
峰雪打算來?
算了那也挺好。
我點點頭。
上完了課,放學之後。
我造訪教堂。
校庭角落裡面的教堂,白天更讓人感到這裡吹著冷風。
大概是錯覺吧。
人類的五感,就是這樣受到主觀左右。
……
『你來啦。』
「梅魯可利阿利老師。我想佔用您一些時間。」
『請吧,請坐。』
我眼前是個活力十足的神甫。說他不是人,我即使這麼看著他也難以置信。
『有事問我吧?從哪裡開始說呢?』
「你是否曾經直接或間接地殺過人呢?」
『啊呀,這問題真是毫不留情啊。』
神甫臉上浮現了困擾的笑容。
『如果光說結論,那就是Yes。』
他的聲調沒有一點變化,但我能感到,空氣有變化。
教堂關上了門,即使白天也很暗。
我感到,這黑暗變得更深了。
『魔物是吃人的。』
神甫的眼睛,反射了燈光,他的眼睛一瞬間閃耀了紅光。
「第二個問題。您吃人,和半魚人有什麼不同?」
『我們尊重人類社會。我們是不會把路上行走的人抓來吃掉的。我們會很有禮貌地交易。所以這和社會表面的人們沒有關係。和人殺死人的數目相比,這簡直太渺小了。這樣一來……』
神甫聳聳肩。
『那些半魚人可不管這些。不知道它們何時會襲擊誰。對,比如說,你的妹妹。』
我知道自己心臟變得激動。我的嘴裡冒出了野獸的氣息。
「請不要說我的妹妹。」
我終於說出了這句話。
『我只是指出可能性。我是想,讓這城市中的大家,都能夠睡個安穩覺。』
「我最後還有件事要問。如果只是為了營養,沒有必要吃人吧。還是嗜好呢?或者……」
『我承認人類溫暖的血液很美味。但是,這並不只是嗜好。這對於我們來說是必要的。』
神甫平靜地說。他的聲音,讓我覺得不是假話。
「那又是為什麼?」
神甫的臉上浮現了嘲笑的表情。他回答。
『你不知道吧?魔物吃人,說到緣由還是因為人類自己。』
……
因為人類自己啊。
我出了教堂。陽光照在我臉上,我眯起了眼睛。我回憶著神甫的話。
之後的事,梅魯神甫都沒有告訴我。
他只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