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並不是不曉得何謂樂趣。
我也不是感受不到快樂。
可是比起那些,我覺得悲傷後悔痛苦之事所佔的比例總是要多出那麼一點點。
有這種念頭的人只有我而已嗎?感覺到每天光只是活著就會一一被剝奪走許多東西的人只有我而已嗎?想要把那些奪回來的人呢?會有這種念頭,是因為我比其它人來得差勁嗎?
我也想過自己可能是劣等的失敗作。
感覺上,除了自己以外的每個人都過得很順心遂意,為什麼就只有我是跌跌撞撞的呢?明明大家都辦得到。
父母、政治家、老師、朋友、電視里的解說員、面容憔悴的上班族、建設工地的作業員、裝瘋賣傻的藝人、寫真集偶像,以及高唱無秩序的龐克幫,都悄悄地向渺小又凄慘的我打耳語說:「要對自己更有自信一點。」說啥你一定做得到的,硬要我懷有勇氣,盡講些「試著更樂觀地思考」這種敷衍不負責任的話,就好像把定型例句拿出來照本宣科一樣。
到頭來,在這無盡寬廣又找沒有出口的密室世界裡,我剩下的只有一個接著一個陸續失去那些特質的感覺。
所以……
「好,往下一關出發了。」
名叫九的少女說罷,便一肩扛起大谷紗奈。
宗助本也想幫忙,不過看樣子她比自己要有孔武有力多了。
在為自己的無力怨嘆之前,宗助先被少女的怪力嚇得懷疑起了眼睛。
「怎麼了?動作快。」
少女以輕描淡寫的聲音說。被扛在肩上的大谷紗奈還是一樣昏迷得不省人事。
「啊、嗯,不、那個,呃。」
「你這傢伙真的不是普通的忸忸怩怩哪,看了就煩!」
「我本來想幫妳扶的……」
「不用。」
「…………看、看樣子是耶。嚇死我了,妳的力量好大喔。」
少女用貌似性情暴躁的表情瞅了宗助一眼,隨即氣呼呼地別過臉孔通過敞開的門前進。
宗助也立刻跟上前。
在離開房門前那一剎那,宗助回望了拷問刑具。
面掛慈愛的微笑直立在地上的棺材女性看起來就好似聖母瑪利亞。只要被摟進她的懷裡,或許等在前方的其實是救贖也說不定呢——宗助試著如此心想。但他甩甩頭排除了這樣的想法。
宗助緊追少女而去。
門的後方被一片不見好轉跡象的景色所佔據。光線昏暗的走廊,等間隔設置的燈光照明。呈一直線永無止盡的黑暗。
「嘿,妳認識一二三個人嗎?」
和快步前進的少女並肩而行的宗助開口詢問。
「啊啊。」
少女冷冷地回答。雖然少女的肩上扛著大谷紗奈,可是大谷紗奈的體型比少女還要高大,所以她拖著一雙腳在地上滑動。以女生的角度來說,大谷紗奈算體格高大的嗎?她的身高有一百六十公分,跟宗助差距不大。要說宗助比較矮小也沒什麼不對。
宗助本想幫忙提個腳也好,不過那樣子好像有些怪怪的。
「……那個人她為什麼要、呃……進行這種遊戲呢?」
若用宗助所看過的電影來舉例,動機莫不過於「給予自甘墮落者的懲罰」、「有錢人的癖好」、不然就是「人類心理實驗」。
特別是「有錢人的癖好」這個動機感覺好像將人類這種生物的本性一覽無遺地給曝露了出來,令人毛骨悚然。人類原來是可以變得如此殘酷的生物……
人類心理實驗這個動機一樣很恐怖。自己拚命隱藏不想讓人知道的感情漸漸被攤開在陽光底下。就像一層一層地把薄皮扒開一樣。那是種很難以形容的感覺……
至於給予自甘墮落者的懲罰……拿自己的狀況來說的話又是如何呢?
宗助的生活並沒有偏差到自甘墮落的地步。
偏差這個行為本身就讓宗助感到害怕。宗助儘可能只想淹沒在人群之中。自願當一個團體里不起眼的小角色,沒有想要爬到最頂端的願望,可是也不想成為吊車尾的那一個。
宗勸向來過的都是這種生活方式。就是像這樣子存活下來的。
這場遊戲的主辦人到底是基於什麼樣的動機來舉行遊戲的呢?
宗助想到了這個問題。雖然知道了也沒有什麼幫助,不過單純就是感到好奇。
聽到這個問題,少女露出和「苦不堪言」這種平凡無奇的形容再貼切也不過的表情道出了答案:
「她是在故意找我碴。」
「故意找妳碴……?」
這意思莫名其妙。對方光只是為了要找九的碴,不惜安排這麼大費周章的機關嗎?甚至還扯扯上了人命……
「我不懂這什麼意思。」
宗助情不自禁地停下了腳步。
少女也駐足轉頭回望。
「跟妳找碴?那是怎樣啊……話說回來,妳究竟是什麼人?」
「我名片剛好發完了。」
少女的回答頗為奇特。
「我是九偵探事物事務所的所長。」
「偵探?」
宗助得到了出乎意料的答案。
這樣的少女是偵探?
「在人類的世界是偵探。」
「啥?」
少女此時長長嘆出一口氣。
「反正說了你也不會相信的。」
說到這,少女停頓了一會兒才又接著說下去。
「其實我是惡魔。」
少女的自白令宗助感到泄氣。說穿了,少女果然是平凡的少女。不,說平凡也不太對,是稍微偏電波系的。惡魔這個設定應該也是類似辦家家酒之類的吧……
「以前我看過一部叫做『魔鬼代言人』的電影,戲裡登場的惡魔是在經營律師事務所的喔!其實惡魔的目的是透過讓有罪的人類變成無罪的方式來使人類墮落。」
「或許真的有那種惡魔存在吧。」
少女打從心底覺得無聊似地說道。
「假如妳是偵探,這意思是說妳是來救我的啰?是我的父母還是誰提出了尋人申請之類的?」
宗助話還沒說完就注意到自己正用瞧不起少女的語調在說話。
「你想怎麼解釋都沒有關係。」
少女面露冷漠的表情說著。
「等一下,我跟妳道歉就是了。該怎麼說呢,我有點太沒大沒小了。我是真的想知道答案。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種地方、妳又是誰?妳——」
宗助口中的話尚未說出……
「嗯、嗯嗯……」
……扛在少女肩上的大谷紗奈就蘇醒了。
理所當然的,大谷紗奈一醒來差點又掀起一場騷動。
宗助使盡渾身解數在安撫她。
荒謬的是,少女低聲嘟嚷了一句「麻煩死了」後,又掄起拳頭打算讓大谷紗奈再睡一覺,宗助好說歹說才勸阻了她的荒唐行徑。
結果由宗助代為挨了拳頭,這簡直沒有天理可言。
宗助一五一十地跟大谷紗奈詳述了一切的來龍去脈,不過也覺得這個狀況若從客觀角度思考實在非常滑稽。雖然焦慮和不安支配了宗助的大部分心理,但同時也有種腦子中樞部位的某處已經產生了麻痹的感覺。是清醒了還是冷感了?
像大谷紗奈那樣子的反應才是身為人類最正確的態度,宗助心想。
那麼,自己這樣又算什麼呢……?
「所以說,這就類似『異次元殺陣』和『電鋸驚魂』,是腦筋有問題的人所設下的遊戲嗎?我們現在全被關在某個不知名的場所?」
大谷紗奈臉色蒼白如紙地說道。氣色差得即便在微弱的橘色燈光照明下也看得出來。原本雜亂邋遢的瀏海如今已重新用髮夾工整地夾好,唯有瀏海的部分是整齊的,反而顯得奇怪。
「好像是這樣吧。」
一說完,宗助本想告訴她「以上可不是在跟妳開玩笑的」,不過大谷紗奈似乎沒有想到那麼多,所以宗助就沒再多做表示了。
「就、就拿、我剛剛的、那個房間來說,一個沒搞好我可能早就死了?」
宗助顯得有些不知該做何回答是好,不過還是點頭承認。
「當時要是我們搞錯答案或超過時間限制的話,就……」
事後回想起來,宗助所提出來的解答其實是錯的。差點就導致大谷紗奈於死地了……
水分稀少的黏膩汗水又滑過了宗助的太陽穴。
「接下來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