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The first day of last days 第219話 教我說再見 -tearsdrop-

10

我在年紀還小的時候,曾經由媽媽帶我去參觀一個名叫大恐龍博覽會的展覽。展場里展示了巨大的恐龍骨骼標本以及還陷在石頭裡面的菊石化石、還有可動式的高性能模型。

當時仍是個稚氣少年的我心情非常興奮激昂。我深深地為肉食性恐龍感到著迷。雖然所有草食性恐龍都是以四隻腳步行而且模樣從容不迫,可是給人的感覺太笨重了。相較之下,肉食性恐龍有很多都是兩隻腳走路,姿勢向前傾,看起來動作就是很敏捷迅速,此外,感覺也十分地殘虐無道。我就是深受這點吸引。

或許男生就是會為這種事物著迷也說不定。想必它們是以攻擊性的爪子撕開血肉,以銳利的牙齒咬碎獵物的骨頭的吧。為了繼續殘存下去。或者說我之所以會如此著迷,也有可能是因為這兩者都是我欠缺的特質。

我按照箭頭符號所指示的動線,以稚幼少年的步伐,投入許多時間慢慢地、慢慢地參觀會場。我知道媽媽早就跟我逛到煩了,她是連哥吉拉、恐龍、飛龍都區分不出差別的那種人,會覺得煩也是理所當然的吧。媽後來落荒而逃地跑到出口附近的吸煙區避難去了。我的身後陸陸續續有許多人趕上來超越了我。

逛完展場之後,緊接著有一個紀念品專區。上頭販賣了小型恐龍玩具、鑰匙圈、印上了標誌圖案的T恤、簡易挖掘工具組——這個實在太有吸引我的魅力了。裡頭有狀似小一號的錐子的東西和一把刷子,可以用來挖掘貝類的化石。

不過我拿媽媽給我的零用錢所買的紀念品,並不是那個工具組。

我選的是一顆有著透明紅茶色的石頭。也就是琥珀。裡面還有一隻小蟲。據說那好像是蚊子的同類。根據說明表示,如果這隻蚊子有吸過恐龍的血,那麼就有可能從中抽出DNA進而讓恐龍於現代復活,一如電影《侏羅紀公園》所演的劇情。當然電影是虛構的,據說在現實生活是不可能實現。

當時還是稚齡少年的我不曉得那麼複雜的東西。因為價格我買得起,於是我就決定買下它了。為了要從眾多的琥珀中挑選出一個外觀最酷炫的,大概花了我三十分鐘以上的時間吧。我是很認真的。

雖然我已忘了那名店員大姐姐的長相,但我還記得她是這麼跟我說的:

「那個琥珀啊,算起來就像是恐龍的蛋唷。」

只要握有這個琥珀,我不僅有種好像自己養了一匹恐龍的感覺,同時也覺得我好像裝備上了一副銳利的爪子與殘忍的獠牙似的。有了武器,我就能斷送獵物的性命。

當年還只是個稚齡少年的我在心裡如此想著,並且感到了滿足。

如果我把這件事告訴他的話,不知他會做何感想呢?他會跟我產生共鳴嗎?這會成為我們對話的開頭嗎?

然而那終究只是我的白日夢,一直到畢業典禮的那天,我也只有跟他打過招呼罷了。

9

「Hands up!」

「喀恰」一聲,我的後腦勺,不對,是我的後頸部附近被某個硬物頂住了。在溫度設定為二十六度有空調運作的房間里,我依然感覺得出那個玩意兒十分地冰冷。恐怕是金屬制的東西吧。我先是將鏡框往上推了一下,然後舉手回答:

「You 』d better think wice.」

這句是最好重新思考清楚的意思。

「Don』t move!」

她繼續用某個金屬物品推壓我,緩緩地說道。她的發音既流暢又圓滑。可以明確地分出「light」和「right」的差異。

可是我沒有理會「不準動」這個命令,反而站起來轉過來回看她。

「你是間諜之類的嗎,春香?」

我先前完全沒聽到房門打開的聲音、也沒察覺到背後有人靠近。

橫尾春香右手舉著一把短槍管的手槍站在那兒。從我這間坐北朝南房間的窗戶射入的陽光將那把手槍照耀得黑亮有光。

春香稍稍提高了瞄準的位置,原本對準我咽喉附近的槍口這回鎖定了我的眉間。一個黑色的洞口就打開在我的眼前。我思考了一下那個黑色的洞穴究竟會通往何方這種奇怪的問題。不可思議的國度嗎?又或者是地獄的深淵。

橫尾春香。隔壁班的怪胎人物。在我就讀的高中,找不到沒聽過橫尾春香這個名字的人……

春香把頭髮剪得跟少年一樣短,而且染成了栗子色。她原本發質就有點自然卷的樣子,發尾是捲起來的。鼻子長得很挺,有點向上高高翹起,膚色也很白,一副就是長得不像日本人的臉孔。

如果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聽到她以流暢的發音下達「Hands up!」的命令,搞不好我會以為她不是日本人呢。雖然稱不上是美女,不過也有可愛的地方,應該可以算得上是可愛那一型的吧。

不過只要她安靜不講話,其實看起來倒也挺成熟的。憑她這副鬼靈精的長相,如果配上正式的褲裝,說不定看起來還蠻有幾分在紐約工作的職業婦女的味道。

現在她穿的是深藍色的緊身牛仔褲和圓領的白色T恤。那大概是Seditionaries Brand的復刻品吧,在T恤的正中央有模板印刷上去的文字。(譯註:Seditionaries Brand是有龐克教母之稱的薇薇安·魏斯伍德所創立的嬉皮服飾品牌。)

【BE REASONABLE/DEMAND THE IMPOSSIBLE】

——合理地要求不可能!

同時她右手還拿著一把手槍。春香開口說了。

「救救我!」

要是在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春香喊「救救我!」的話,我可能會覺得這個外國人日語說得還真棒呢,我一邊在腦海的一角思考著這種事情……

「那是我的台詞吧。」一邊如此回答道。因為被人拿手槍恐嚇的可是我。儘管我的身子現在已經轉過來了,雙手還是高舉沒有放下。

春香在東張西望。她到底是在擔心什麼?難不成她認為這個房間里被安裝了監視攝影機和竊聽器?笑死我了。這裡是我的房間耶,有的只是書櫃、老舊的CD架、沒有對應地上數字波的小尺寸電視、衣櫥和台式電腦,牆壁上也只有貼了一張伊旺·麥格奎在電影《猜火車》中所飾演的廉頓渾身濕淋淋的海報。

春香發出「咕嘟」聲響咽下口水後,兩眼發直地瞅著我的眼睛看。春香的眼珠子一透過陽光就會變成紅茶色的,擁有一對紅茶色眼眸的她,以彷彿要挑戰多米諾骨牌世界紀錄般的慎重口吻開口述說:

「明彥……以前春香雖然都沒有跟你提起過,但春香其實並不是普通人。實際上,春香是……人造人。」

如果一直盯著槍口的黑洞看的話,眼睛會漸漸發痛耶……我一邊如此心想。

「是嗎,我聽都沒聽說過呢,那是新設定對吧?你快去找涼宮同學吧,她一定會很樂意跟你當朋友的。說到這個,你連名字都跟她很像耶。」

我一邊如是說,放下雙手重新面對書桌。退出弓道社兩個月後的今天正好是某好萊塢演員的結婚大喜之日,不過這一天一定同樣也是世界上某地的某人死去的祭日,對我而言則單純只是高中生活第二個暑假的第十天罷了。我想快點把暑假作業解決乾淨。

「嘿,你認真聽人家說嘛。」

春香從後面靠到我的身上來,兩隻手從背後將我環抱住,隔著T恤我感受到了春香胸部的觸感。正確而言,是春香所穿戴的胸罩的觸感才對。

「好重。」

「真沒禮貌!」

春香又舉起手槍指著我。這次她是用手槍在我的下巴邊轉動邊往上頂。

「很危險耶,別拿手槍指人啊。」

「放心吧。保險裝置還沒打開呢。」

就算只是一般的空氣槍,要是在這種近距離挨了一發,受傷也沒啥好奇怪的。注意事項應該有寫吧?話說回來,我不是很懂空氣槍這種玩意啦,空氣槍真的有所謂的保險裝置嗎?

「哎呀,我打擾到你們了嗎?」

房門突然被打了開來,從門縫探出頭來的是老媽。連個門也不敲就貿然闖入,心裡打的是什麼鬼主意?我回頭瞪了老媽一眼。老媽手上端著放了兩杯倒有麥茶的玻璃杯,以及印有彼德兔圖案的托盤。實在搞不懂她這到底算不算是貼心的舉動。房間窗戶被空調的室外機的震動震得「喀啦喀啦」地抖個不停。

「你為什麼要讓春香進家裡來啦?」

我向老媽提出抗議。

「今天有煙火大會吧?你們倆有約好了不是嗎?」

「煙火大會?」

這麼說來,好像有這麼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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