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章 遠方的落日

「原來如此……」

夕凪獨自佇立在黑暗之中。這裡曾經是她的故鄉。如今卻掩沒在荒草之中。

『置身異邦的我,萬萬也沒想到居然會遇到過去的熟人罷了。』

流的肺腑之言讓她選擇了回到這裡。

峻岭重山之中的小小谷地,也是她長眠數百年之久的地點。她也跟流一樣,以方術凍結了自己的時間,度過了漫長的歲月。

從封印中蘇醒之後,強大的憎恨讓她無暇細想自己所處的環境。

她的故鄉,已經化作一片廢墟了。

簡樸卻溫暖的家、一望無際的田野,這些過去熟悉的景象已不復見。一起長大的族人、以及諄諄教誨的長者,更是消失得無影無蹤。夕凪無法想像這裡到底發生過什麼事,只知道她的故鄉已經毀滅了。四百年的漫長歲月非但奪走了流的一切,也並未對她手下留情。

「可是我的穿越時空,並不是漫無目的的。」

遙遙無期的封印解除讓夕凪失去了耐性,為了確保復仇的可能性,夕凪決定以封印之術將自己封印起來。當時夕凪並不知道流何時才會蘇醒,因此她早已做好了沉睡數百年之久的心理準備。

夕凪與流最大的不同,就是這個時代對她而言仍有意義。相較於流的無所適從,來到現代的夕凪有個明確的目標,那就是為父報仇。也正因為如此,夕凪所受到的震撼並不如流來得強大。

「……不過實際目睹眼前的景象,還真是令人不勝晞噓。」

夕凪漫步在無人的廢墟之中,過去的片段回憶浮現腦海,旋即消失。

挨家挨戶串門子的日子、跟著大人一起下田的日子、代替父親領導族人的日子。

對於夕凪而言,這些都只是幾天前的記憶罷了。眼前的廢墟以及荒廢的田地著實令她難以接受。

「……不要想那麼多了!我現在的任務就是親手了結流的生命,替父親大人報仇,」

夕凪替自己打氣。

——為了為父親大人報仇,我拋棄了一切,等到親手了結流的生命之後,再來思考往後將何去何從吧。這不就是我穿越時空的目的嗎?為了不讓我的犧牲付諸東流,我一定要親手將流大卸八塊,這才是現在的當務之急!

「……」

夕凪很清楚自己應該做些什麼,卻還是難掩內心的不安。

——殺了流之後,我還剩下什麼?

清晨睜開雙眼之後,流立刻從被窩鑽了出來。意識十分清醒,身體也相當輕盈。

——我已經好幾個月沒有好好地睡上一覺了。

伸個懶腰之後,流拎著神劍與短刀走出門外。

基本上流還是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古代人,早起向來是他的好習慣。這幾個月的混亂雖然擾亂了他的生理時鐘。但如今的他終於恢複了往日的作息。

早上的訓練一直是從舒活筋骨開始。流是實戰派的劍客,即使是在伸展四肢的時候,也不忘將武器插在腰間,基本上這也是讓身體習慣刀劍重量的訓練課程之一。

做完現代人所謂的伸展運動之後,流繞過大殿,來到神社的後院,然後直接穿過後院進入後山,進行接下來的路跑訓練,跑步向來是所有武術的基礎。

「好久沒有長跑了。」

賓士于山中小徑的流喃喃自語。

他的速度相當快。四百年前沒什麼交通工具,到哪裡都得靠自己的雙腳,時人的腿力自然不是現代人所能相比的。而且流經過特殊的鍛煉,腿力更比同時代的人高出許多,即使每天跑上五十公里的路程,也是臉不紅氣不喘。

「不妙。開始喘氣了,體能真是大不如前。」

流的速度雖然比一開始慢了少許,還是有相當程度的水平。不過他似乎對自己的表現大為不滿。

——夕凪大人說的沒錯,現在的我的確沒資格當她的對手。

日復一日的自我鍛煉已經荒廢了好幾個月。其實流現在的體能還是大幅領先現代人,不過跟以往的水平比較起來,確實是差了許多。

——無論如何,絕不能讓夕凪大人失望。

一定要儘快恢複原先的水平,與夕凪展開一場了無憾恨的決鬥。流伸手按住刀鞘上的飾帶,再度加快了步伐。

夕凪大人。

即使早已成為敵人,流依然維持過去的稱呼,就好像把夕凪當成多年好友似的。

不管是敵是友,夕凪依舊是流心中的『夕凪大人』。

縱橫山野一個小時之後,再度回到神社的流遠遠看見正在掃地的春乃。

「早啊,春乃大人。」

「……流先生?」

眼前的流讓春乃大吃一驚。流身穿短衣、腳踏草鞋,腰間還插著兩把武士刀,模樣甚是怪異。不過這並不是讓春乃大吃一驚的原因。

「今天起得真早,流先生。」

六點不到就起床的流,才是讓春乃瞪大了雙眼的原因。

過去流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肯起身,而且剛睡醒的他總是帶著疲憊不堪的神情;可是現在的流跟過去完全不同,雙眸綻放出堅強的意志以及充沛的活力。

「嗯,今天起得比較早。最近手腳有些遲鈍,所以到外面跑了一圈才回來。」

「原、原來如此……」

面對精神抖擻的流,春乃反而害臊了起來,一張臉漲得通紅。

「春乃大人,待會兒我想練劍,如果有人接近的話,請提醒我一聲。」

練劍需要寬廣的空間,流擔心會誤傷旁人。

「好、好的!」

在流的感染之下,春乃也不禁提高了音量。

「……你在做什麼?」

春乃停下手邊的工作,打量著流的背影。

先前流表示要練劍,卻只見到他從地上拾起一根細長的木棒,長度約一米五左右。刻意與春乃保持一段距離之後,流將木棒豎立在石板之上。或許是剛好抓到平衡點吧,沒有任何支撐的木棒就這樣直直地立在地上。

「好。」

流點點頭,似乎相當滿意。接著看到他往後退了幾步,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地上的木棒。

「……來吧。」

在春乃的注視之下,流緩緩地握住腰間的刀柄。

流與木棒的距離大約為五公尺,即使是不諳劍術的春乃,也知道這就是所謂的居合斬。流打算從相距五公尺之遙的地點,將木棒砍成兩段。

「這……不太可能吧?」

春乃明白其中的困難度,這跟砍斷固定在地面的草人大不相同。木棒比草人來得細,而且沒有任何支撐,碰到刀刃的瞬間就會失去平衡,非但不會被砍成兩段,反而還會被彈得老遠。

可是流聚精會神的模樣,卻讓春乃感到他有化不可能為可能的能力。

「春乃姊姊,那個人在做什麼啊?」

一名少年突然出現。少年剃個大光頭,脖子上掛著一張晨間早操的名牌,年紀大約五、六歲左右。

通常小學在暑假期間,都會借用水際神社的大院讓學生做早操。每逢晨間早操的日子,這名少年總是第一個報到,久而久之就跟負責打掃的春乃混熟了。

「我也——」

鏘——

「——不太清楚。」

春乃一句話還沒說完,流就展開了行動。嚴格說來,是「應該」展開了行動才對,可是春乃卻完全看不到他的動作。

春乃只看見流朝著木棒走了幾步,以及收刀的動作而已。整個過程就像是少了幾張畫片的影片,從拔刀到出手的動作整個都被抽掉了。

嘰嘰嘰,沙。

接著只見流若無其事地收刀入鞘。

這時一陣微風吹過,豎立在流面前的木棒被吹得搖搖晃晃。

喀啦,喀啦啦。

「咦……!」

凝視著木棒的春乃驚呼一聲,頻頻擦拭雙眼。可是她並末眼花,跌落石板之上的木棒整整齊齊地被砍成了四段。

「好、好厲害,大哥哥,再表演一次好嗎?」

少年發出一聲歡呼,驚喜莫名地跑到流的身旁。

春乃驚訝得合不攏嘴。肉眼無法辨識的速度、砍斷木棒的威力以及技術、再加上瞬間揮出三刀的功力,在在都令人瞠目結舌。

——真不愧是傳說中的英雄……

先前的流總給人落落寡歡的感覺。直到現在,春乃才親眼目睹他真正的一面。

「大哥哥,這次砍樹榦好嗎?」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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