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下一次的大賽是什麼時候啊?」
春乃向走在旁邊的圭介提問。
初夏的周六午後。兩人已經換上了夏季制服,街上的空氣也逐漸蒙上了夏季特有的濕溽。
放學回家的路上,兩人一如往常地肩並著肩走在田間的小徑。圭介的家就在通往水際神社的石階入口的正對面,所以放學之後,兩人總是一起走路回家。在這個人心不古的時代,孝治特別交代圭介要好好地照顧寶貝女兒,不過圭介向來對春乃抱持著某種程度的好感,即使孝治沒特別交代,他也會義不容辭地充當春乃的貼身保鏢。
星期六下午本來就不必上課,不過兩人還有社團活動。圭介是劍道社,春乃則是樂器社。時序進入炎炎夏日的現在,社團活動多半都會挑在比較涼爽的午後。
「下一場是八月,夏季慶典是什麼時候啊?」
「十五日,剛好是中元節的連續假日。」
「那比賽就是前兩天,也就是十三日。」
圭介屈指數來。
「那不就只剩一個月而已嗎?」
進入七月之後,夏季慶典的準備活動也跟著揭開序幕。正式的準備工作雖然還沒開始,街頭巷尾的宣傳海報卻提前讓村民感受到慶典的歡樂氣氛。
「差點忘了一件事。」
圭介將快要滑落的劍道用具重新背起之後,朝著春乃走近了一步。
「你、你幹嘛?」
突然逼近的圭介讓春乃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無視於春乃的戒備,圭介毫不在乎地開口:
「那個『老祖宗』之後怎樣了?安頓下來了嗎?」
老祖宗,圭介稱呼流的字眼。封印於五月初解除,如今已經是七月,兩個月的時間一晃眼就過去了。
「嗯,差不多了。」
春乃眉尖一皺,神情不悅地點點頭。她不怎麼喜歡『老祖宗』這個字眼。封印解除之前,春乃也曾經用過同樣的稱呼方式,然而封印解除之後,就已經更改為『流先生』了。根據神社的文獻記載,春乃與流並沒有血緣關係,然而『老祖宗』的稱謂卻等於直指春乃是流的直系子孫,偏偏春乃又對流抱持著某種特殊的情感,自然不會喜歡這種稱呼方式。
可是即使糾正了好幾次,圭介依然我行我素,最後春乃也只好放棄了,這陣子甚至懶得碰觸這個問題。
「只不過最近好像有點悶悶不樂。」
「怎麼說?」
「一開始還以為是無法適應四百年之後的生活,那陣子不是有很多記者跑來訪問他嗎?」
說到這裡,春乃臉色頓時一沉。老實說她對那些記者真的沒什麼好感。
「不過等到一切歸於平靜,也逐漸習慣現代的生活之後,現在反而有點懷念起四百年前的生活。」
「原來如此,這可不像現代浦島太郎那麼單純。」
圭介搔搔腦袋,嘆了口氣。
「看來現在還不是時候。」
「什麼不是時候?」
圭介的喃喃自語讓春乃感到有些疑惑。
「劍道大賽就快到了,我想請『老祖宗』指導一下劍術。」
「指導劍術?」
「對啊,『老祖宗』不是名劍客嗎?而且還是個實戰高手呢。」
春乃聞言,不禁點點頭。
「也對,之前你也有類似的提議。」
「總不能一直處於低潮期嘛。」
圭介相當認真。他對任何事總是抱持著得過且過的態度,劍道是唯一能讓他認真的事情。
「……萬年亞軍確實不怎麼光彩。」
「春乃,妳好毒喔。」
圭介再度搔搔腦袋,露出無奈的苦笑。
「妳覺得怎樣?」
「嗯……我也不知道。不過指導劍術的話,就必須把流先生帶出來,這點我倒是十分贊成。」
這陣子流總是窩在屋子裡面不肯出來,春乃的擔心自是不難想像。
就技術上而言,流今年已經四百一十八歲了,封印期間對國家的貢獻剛好抵免老人年金部分負擔的繳納,因此就算是足不出戶,每個月提撥的老人年金也足夠生活。不過一直窩在家裡總是對身體不好,這也是不爭的事實。
「……好,決定了!」
春乃的回答讓圭介喜上眉梢。
「我這就找個時間去拜託『老祖宗』。」
「真的嗎?太好了,我一直擔心他遲早會悶出病來呢。」
「而且傳說中的劍客一直窩在家裡,傳出去也不怎麼光彩嘛。」
兩人相視而笑,卻難以掩飾隱藏在笑容之下的一抹不安。
◇
「四百年……」
流坐在房間的外廊,眺望遠處的風景。初夏的微風雖然吹不走陽光曬在臉上的灼熱,流卻對艷陽帶來的不適絲毫不以為意,只是茫然地坐在外廊發獃。
水際神社有一棟辦公室兼住宅的建築物,流所居住的房間,就在這棟建築物之中。神社的訪客眾多,為了招待這些訪客,水際家準備了好幾問客房,流被分配到的房間,就是這些客房的其中之一。
從封印中蘇醒之後,水際神社就收留了穿越時空來到現代的流。即使只是毫無血緣關係的養子,也算是水際家的一份子,因此春乃和孝治理所當然地收留了他。即使有了落腳之處,眼前的種種還是讓流陷入了空前的混亂。
打從封印解除之後,觸目所見凈是一連串的驚奇。
現代的新式武器也就罷了,舉凡平坦的柏油路、在路上賓士的車輛、飛機、高樓大廈,甚至是看到電視時的反應,都不是『驚訝』兩字足以形容的。
即使從旁人的口中得知人類的活動範圍已經擴展到星辰的世界,也要等到親眼看見人造衛星橫越天際之後,才肯相信這個既成的事實。不過白天的時候也能看到大氣層之外的人造衛星,這種超人般的視力也著實讓旁人感到詫異。
隨著時間的流逝,原本的混亂也逐漸平息。流的工作畢竟是以神術對抗魔物,嚴格說來也是個擁有劃時代技術的先驅者,比較容易接受未知的事物。
例如看到電視的時候,只要以長距離傳遞的千里眼之術來解釋,很快的就能讓他接受這個概念。就這點而言,幸好超越時空的人不是別人。若換成是一般的農民。恐怕還得花上好一番工夫,才能讓他接受這些現代的新事物。
「……我在這裡……能做什麼……」
眺望遠方的街景,流不禁又嘆了口氣。好不容易克服了文明的落差,自己該如何在嶄新的時代自處,想著卻又浮上了心頭。
「這麼做……到底是為了什麼……」
流的煩惱只有一個,那就是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意義是什麼。
四百年的漫長歲月,奪走了他所守護的村子、奪走了他熱愛的自然、奪走了他的親朋好友、更奪走了他的一切。
春乃和孝治表示這裡就是他誕生成長的村子,可是對流而言,這裡只是一塊陌生的土地、陌生的世界,就連水際神社的建築,也看不到熟悉的光影。
除此之外,自幼修練的劍術,也在這裡派不上用場。這個時代的人不需要修練劍術,只要身上有一把槍,就可以行遍天下。過去讓流傷透腦筋的惡鬼,如今只要一挺附帶基座的大型槍械就可以搞定,真不知道劍術在這個時代還有什麼意義。
流很清楚地了解到,自己過往累積修行所獲得的能力遠遠不及一把手槍。
「流,你在這裡啊?」
聲音從背後傳來。回頭一看,原來是穿著西裝的高杉。
「……高杉大人。」
「臉色不太好,怎麼啦?」
「沒什麼,提不起勁而已。」
「既然如此,我就長話短說了。今天我是來還東西的。」
話才剛說完,高杉就拿出一柄包裹在高級絨布之內的棒狀物體,長度約在一公尺上下。
「昨天才從研究所送回來的。」
高杉掀開絨布,裡面正是流的愛刀——白來光芳。
這把刀之所以會在高杉手上,其實有兩個原因。其一是白來光芳屬於未登記的刀械,必須完成登記的手續。第二個原因。當然就是為了研究。
日本現存的遺物並不多,包括天皇家代代相傳的三種神器在內,數量大概在數十種之譜。跟流的時代比較起來,遺物的數量可說是大幅減少。
文明的高度發展,是造成遺物大幅減少的原因之一。在文明未開的時代,許多工作都必須仰賴遺物的力量才得以完成,例如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