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地洞(2)

搞這種調查我非常熟練,大概用不了多長時間我就可以馬上開始。雖然還有其它事情擺在面前,但這是最緊急的事,我的通道里應該寂靜無聲。不過這種聲音也不大要緊。我回來時它肯定就已存在,可我根本沒聽見。我得先完全熟悉了這裡的情況才能聽見它,幾乎只有洞主人的耳朵才能聽到它。它不像這種聲音在一般情況下那樣總是持續不斷,而是有很長的間歇,顯然是因為氣流受阻。我開始調查,但卻沒有找到關鍵地方,我雖然挖了一些地方,但只是瞎碰運氣。這樣下來當然什麼結果也沒有,挖掘付出了大量勞動,回填和平整付出的勞動更多,但統統是徒勞一場。我根本就沒有接近那個聲源,它總是那麼微弱,間歇很有規律,時而如嘶嘶聲,時而像呼哨聲。是啊,我暫時也可以對它置之不理,雖然它干擾性很大,但我所設想的聲源幾乎不會有什麼疑問,也就是說它幾乎不會增強,相反地,也可能會這樣——當然在此之前我從未等過這麼長時間——由於那幫小傢伙繼續掘下去,過段時間這種聲音將會自行消失,除此之外,一個偶然的機會常常能輕而易舉地讓我發現這種干擾的蛛絲馬跡,而系統的尋找卻可能在很長時間內一無所獲。我這樣安慰著自己,我更想繼續在通道里漫步,看看那些小窩,它們中有好多我還沒去看過,這段時間我總想在堡壘里嬉戲一會兒,但那聲音卻沒放過我,我必須繼續尋找。那麼多時間,那麼多時間,本來可以更好地利用它們,可全都耗在那窩小東西身上了。在這種情況下吸引我的一般都是技術問題,例如我根據我的耳朵能辨出的其所有細微之處和我能準確記錄下來的聲音想像著起因,並且急於核實這與事實是否相符。只要這裡還有什麼確定不下來,我就可以有充分的理由感到不安全,即使僅僅是要搞清楚洞壁上落下的一顆沙粒將滾向何處。而這樣一種聲音在這一方面絕非一件無足輕重的事。然而無論重要與否,無論我怎樣尋找,我什麼也找不到,或者還不如說,我找到的太多了。這肯定就發生在我最喜歡的窩裡,我想,我走得離那裡相當遠,幾乎再走一半就到下一個窩了,這本來只是個玩笑,似乎我想證實絕對不僅僅是我最心愛的窩給了我這種干擾,而是其它地方也有。我微笑著開始仔細聽起來,但很快就收回了微笑,因為千真萬確,這裡也有同樣的嘶嘶聲。有時我想,什麼也沒有,除了我誰也聽不到,當然,我用練得更加靈敏的耳朵現在聽得越來越清楚,儘管通過對比我可以確信,實際上到處都有這種聲音。用不著貼著洞壁仔細聽,只要在通道中間集中注意力聽就聽得出來,它也沒有增強。只有使很大的勁,即專心致志,我才能聽出,或者更應該說是猜出偶爾聲音大了一點點兒。然而恰恰是到處都一樣對我的干擾最厲害,因為這與我當初的推測不一致。我本該正確地猜出這種聲音的原因,它本該極其強烈地從某個地方發出,然後越來越弱,這個地方本該能找到。如果我的解釋不符合事實,那還會是什麼?還有一種可能,這種聲音有兩個中心,直到現在我只是在離中心很遠的地方聽著,當我接近一個中心時,雖然它的聲音增強了,但由於另一個中心的聲音減弱了,因此總體效果對耳朵來說總是基本不變。我幾乎認為,只要仔細地聽,我已能辨出聲音的區別,儘管十分模糊,但它符合新的推測。無論如何我的試驗區不能像今天這麼小,得大大擴展一下。因此我順著那條通道往下走,一直走到堡壘,開始在那裡聽起來。——奇怪,這裡也有同樣的聲音。那麼,這是某些微不足道的動物掏土時發出的一種聲音,他們用不光彩的方式利用了我不在的那段時間,至少他們沒有針對我的意圖,他們只是在干自己的活,只要路上碰不到什麼障礙,他們就一直保持著選定的方向,這一切我都知道,儘管如此我還是不理解,我還是不安,他們竟然敢接近我的堡壘,這把在這項工作中必不可少的判斷力給攪得亂七八糟。在這方面我就不想去分辨了:這是否起碼已是堡壘所在的深度,是否是它巨大的規模以及與之相應的強氣流嚇退了那幫掏洞的傢伙,或者乾脆就是此處是堡壘的事實通過某些信息已穿入他們那遲鈍的感官?至少到現在為止我在堡壘的洞壁里還沒觀察到挖過的痕迹。雖然大批的動物是被強烈氣味誘惑來的,這兒是我的固定獵場,但他們在上面的什麼地方打洞進了我的通道,然後才下到這些通道里來,雖然忐忑不安,但卻受著強烈的誘惑。這麼說他們也在通道里打過洞。至少我本該完成我青年及中年時代早期那些最重要的計畫,更確切地說,我本該有完成它們的力量,因為並非沒有過這種意願。當年我最喜愛的計畫之一就是將堡壘與其周圍的土隔開,也就是說,給它的洞壁只留下相當於我的身高的厚度,然後在堡壘的上下左右前後,除留下一個可惜不能與土分離的小基座外,造一個與堡壘的洞壁那麼大的空穴。我總是把這個空穴——大概差一點兒就沒有道理了——想像為我所能擁有的最漂亮的居留地。懸在這拱形物上,爬上去,滑下來,翻幾個跟頭,又踏在實地上,所有這些遊戲全都是在堡壘身上玩的,那可不是它本來的空間。如果堡壘只有一個普普通通的敞開式的入口,就不可能避開它,就不可能讓眼睛休息不看它,就不可能將看到它的喜悅推遲到以後的某個時刻,就不可能把它緊緊地握在爪子之間,而是必須得離開它。但主要是能夠看護它,能彌補因看不見它而產生的不足,因此若能在堡壘和空穴之間選擇居留地的話,那我肯定為我的一生選擇空穴,永遠在那裡來回溜達守衛堡壘。要是這樣洞壁中就不會有這種聲音,就不會有誰膽大包天地挖到窩邊來,那裡的安寧也就有了保障,而我就是它的保衛者,我聽那些小東西掏洞時就不會反感,而是陶醉著迷,我現在絲毫沒有注意到的是:堡壘的寧靜中也發出沙沙的響聲。

但所有這些美事現在都不存在,我必須去干自己的活,我幾乎不由地感到高興,我乾的活現在直接涉及到堡壘,因為這激勵著我。情況越來越清楚,我顯然要把我的全部力量都用在這起初好像是微不足道的活上。現在我在聽著堡壘的洞壁。無論在什麼地方,無論在高處還是在低處,無論是貼著洞壁還是貼著地面,無論是在洞口還是在洞內,無論在哪裡,我到處都能聽到相同的聲音。長久地傾聽這種間隙性的聲音要耗費多少時間和多少精力。如果願意的話,我也可以找到一種小小的安慰來欺騙自己,也就是說,在堡壘里耳朵若離開地面就什麼也聽不見了,因為堡壘裡面積大,和在通道里不一樣。僅僅是為了休息,為了思考,我才時不時地這樣試一試,我使勁聽呀聽,什麼都聽不到,我挺高興的。另外,到底發生的是什麼事呢?面對這種現象我的頭幾個解釋毫無用處。但我面前出現的其它解釋我又不得不否定。我可以認為自己聽到的就是那幫小傢伙幹活的聲音。但這好像違背所有的經驗。有的聲音儘管一直存在我卻從未聽到過,我不可能突然間開始就能聽見它。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在地洞里對各種干擾可能會更加敏感,但我的聽覺絕不會越變越靈。聽不到他們的聲音,這正是那幫小東西的特點。難道我以前容忍過他們?我本該冒著餓死的危險根除掉他們。不過也許是這樣,有種想法悄悄在我腦中冒了出來,鬧出這種聲音的是一隻我還一無所知的動物。可能就是這樣。我對地下的生活雖然觀察了很久,而且也很認真,但這世界豐富多彩,什麼意想不到的壞事都有。但那不會只是一隻動物,必定有一大群,他們突然闖入我的領地,那是一大群小動物,雖然他們強於那窩小傢伙,因為可以聽見他們的聲音,但也只是稍稍突出一點兒,因為他們幹活的聲音很小。有可能就是我不了解的動物,一群正在浪遊的動物,他們只是途經這裡,就是他們在打擾我,不過他們的隊伍就要過完了。若是這樣我完全可以等著,不必干任何多餘的事。但如果是陌生的動物,我為何看不見他們?我已挖了許多溝,為的就是能抓住他們當中的一個,可我一個都沒找到。我突然想到,也許是非常非常小的動物,比我知道的還要小許多,只是他們弄出的響動比較大。因此我在挖出的土中搜尋起來,我將土塊拋到空中,掉下來後摔得粉碎,但製造噪音的傢伙並不在下面。我慢慢認識到像這樣隨便亂挖小溝我什麼目的也達不到,只是把我的洞壁挖得亂七八糟,急急忙忙在這裡掏一掏,又在那裡刨一刨,來不及把洞再填起來,有許多地方已堆起了土堆,既擋住了路又擋住了視線。當然這一切對我也是干擾,現在我既不能到處走走,也不能環顧四周,也不能休息,我常常在一個洞里挖著挖著就睡著了,不過也就是一會兒,一隻爪子還挖進上方的土中,我臨睡著前正想從那裡扒下一塊。現在我要改變一下我的方法。我要對著聲音的方向挖一個真正的大洞,不停地挖,不依賴任何理論,直挖到找出這種聲音的真正原因為止。如果我有能力我將清除它們,如果能力不夠,至少我有了明確的答案。這種答案或給我帶來安慰,或給我帶來絕望,但無論怎麼樣,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都是毫無疑問的,都是有根有據的。這個決定使我感到心暢體舒。我覺得在此之前所做的一切都過於倉促。我還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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