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窮的父母讓16歲的兒子卡爾·羅斯曼到美國去了。由於一個當女僕的年輕姑娘的引誘他和姑娘生了一個小孩,船進紐約港,速度已經變慢了,羅斯曼在船上對自由女神的雕像已經觀察了好長一段時間,女神立在忽然變得強烈起來的陽光之下,她的手持寶劍的臂膀好像最近才聳向天空,自由的空氣飄蕩在雕像的周圍。
「這麼高啊!」他自言自語地說,根本就沒有想到下船的事。背著行李經過他身邊的人越來越多,他就被這一群人慢慢地擠到了船舷之處。
一個在航行中和他有泛泛之交的青年男人在經過他身邊時說:「啊!你還真不想下船嗎?」
「我已經準備好了,」卡爾說,因為他是一個強壯的小夥子,他忘乎所以地將箱子扛在肩上,這位熟人輕輕地搖晃著他的手杖和其他人一起離開了他。當他向這個熟人望去時,吃驚地發現,雨傘忘了在下艙。他不得不趕快求這位熟人照看一下行李,這個人似乎還不大樂意。卡爾環顧四周,以便認清回去找傘的路,然後他就去找傘了。他找到了一條捷徑,可惜這時被堵住了,也許與全體旅客都擁著下船有關。為了返回去取傘,他只得穿過無數的小房間,踏著一個連著一個的樓梯,經過幾條經常拐彎的走廊,又穿過一個裡面放著廢棄不用的寫字檯的空房間,他費勁地尋找那條通向丟傘處的通道,這條路他實際上只和部分旅客們一起走過一次或兩次。現在他可是完全迷路了。因為他一路上沒有碰到什麼人,所以也沒有辦法問路,只是不時地聽到上面無數人的腳步聲。像是鬆了一口氣一樣,他從遠處看到了已經停工的機器在進行最後的運轉,這時,他毫不猶豫地隨便敲了一張門,不再胡亂轉悠了。
「門是開著的,」裡面有人大聲說。卡爾喘著氣,一副可憐像,他開了門,「為什麼您要發瘋似的敲門?」一個身材魁梧的人問道,幾乎不看卡爾一眼。由船艙外射進來一束經過上面艙口的暗淡的光線。這個可憐的小船艙里有一個柜子、一張床、一個單人沙發和這個男人,四者挨得很近。像被儲藏在這裡一樣。「我迷路了。」卡爾說,我坐船時根本沒有仔細察看,但是這船太大了。」「是啊,您說得對,」這個男人帶點驕傲地說,並未停止在一個小箱子的鎖上撥弄。他總是用雙手在鎖上擠壓,想聽到鎖里機關的咔達聲「您就進來吧!」 這個男人繼續說,「您不要站在外面!」「我打擾您嗎?」卡爾問。
「啊,打擾又怎麼樣呢!」「您是德國人嗎?」卡爾想證實一下,因為他聽旅伴說,德國人,特別是愛爾蘭人威脅到美國的新來者。這個人說:「我是德國人,我是。」卡爾還是猶豫。這時,男人突然拉住門的把手,移動房門,把卡爾推進來並迅速鎖住房門。「來往的人老是往房裡看,我受不了。」這個男人說,同時他繼續擺弄他的箱鎖,「每個人都經過這裡都望里看,得忍受好多人。」「但走廊上現在已經空了。」卡爾說,他站在床架旁邊感到一些擠,很不舒服。「是的,現在,」這個男人說,「問題就在於現在。」卡爾想,「和這個人很難說話。」
「你躺在床上吧,這樣寬敞一些。」男人說。卡爾,開始時他想波浪式地鑽進去,但失敗了。對於這種徒勞,他大笑起來。後來他終於順利地進去了。還很難說他已到了床上,他就叫起來:
「我的天哪,我把箱子忘了,」「箱子到底在哪裡?」
「在甲板上,在上面,一個熟人在看著。」「他叫什麼名字?」
他將藏在上衣襯裡口袋裡的護照拿出來,這是他媽媽為了這次旅行放進去的。「他叫勃特鮑姆,佛郎茲·勃特鮑姆。」
「這小箱子對您來說是很必要嗎,」「當然。」「為什麼您將箱子交給一個陌生人看管?」「我把傘給忘了在下面,我到下面來找傘,不想把箱子拖著跑,然後我又迷了路。」 「您一個人嗎?沒有人陪同嗎?」「是的,我一個人。」「我本應當去攔住這個人。」卡爾正想著,「我在哪兒能立刻找到一個比較好的朋友呢?」「而且您現在也丟掉了箱子,根本不必談丟傘的事。」這個人坐到沙發上,對他來說,好像卡爾的事變得有趣了。「我相信箱子現在沒有丟。」「信念使人愉快。」男人說,而且用勁搔著他那暗色的濃密的短髮。「船上的東西在港口找到另一個位置,只是地點的更換,也是規律。勃特鮑姆可能正在漢堡看管您的箱子呢!您的東西最可能的是兩樣俱無。」「不過我必須立刻去看一看。」卡爾說,並且環顧周圍,估量怎樣能出去。「您就呆在這兒吧。」這個男人說,並且粗野地捶了卡爾的胸口,然後又回到床上。「那為什麼?」卡爾生氣地說。「因為那沒有什麼意思。」這個男人說。「等一會兒我也去,那時我們兩人一起去。要麼箱子被偷,那也沒有辦法,要麼船員讓勃特鮑姆站在那裡,那就船上走空了,我們再去找他就容易多了。你的傘也會物歸原主了。「船上你很熟悉嗎?」卡爾不相信地問道,他似乎覺得這個男人的說法肯定有問題。 「我是船上的伙夫,」這個男人說,「您是船上的伙夫?」卡爾高興地叫起來,似乎是大喜過望,他撐著胳膊,仔細打量這個男人。「我在這小房間前面和一個斯洛伐克人睡過,那裡有一個艙口,從那裡可以看到機器房。」「我在那裡幹活。」伙夫說。卡爾說:「我對技術一直很感興趣。」他正沉浸於某種思路,「要不是我必須來美國的話,我以後肯定可以當工程師。」「為什麼你又來到美國呢?」
「啊,就那麼回事了!」卡爾說著並用手勢甩掉來美國的全部故事。這時他微笑地看著伙夫,好像請他原諒省掉這段故事。「那總會有個緣由的吧,」伙夫說。他這樣一說,卡爾拿不準伙夫是要求講述緣由呢,還是不想聽這故事,「現在我也可以當伙夫,」卡爾說, 「我將來幹什麼,我父母不在乎。」
「我的工作是自由的,」伙夫說,但頗有自知之明地將手插在褲子口袋裡,他的腿撐著一條皺巴巴的褲子像皮褲一樣,是鐵灰色的,他將雙腿甩到床上,卡爾不得不往牆那邊靠得緊一些。「您要離開這條船嗎?」「是的,我今天要開路了。」「那為什麼?您不喜歡在船上嗎?」「是的,情況就是這樣。起決定作用的不總是您喜歡不喜歡。順便說一句,我也的確不喜歡,也許您並未認真地考慮過當伙夫的事,恰恰當伙夫是最容易的了,我勸您不要當伙夫。如果您要在歐洲學習,為什麼不在這裡學習呢?美國的大學比歐洲的要好得多。」 「那是可能的,」卡爾說,「但是我沒有錢。我讀過一篇文章,文章說,某地有一個人,白天在公司里工作,晚上學習,後來當了博士。我想,他可以當市長。但是這需要很大的毅力,對嗎?我擔心我缺乏這樣的素質。再說,我又不是一個特別好的學生,我離開學校真是很容易,這裡的學校可能要更嚴一些。英文我幾乎不懂,而這裡對外國人又抱有如此的偏見,這是我的看法。」「啊!您已經了解情況,那就好了。那您就是我的人啊,您看!我們還是在德國船上,這是漢堡——美利堅航線,為什麼我們不用土生土長的德國人呢?為什麼高級機械師是一個羅馬尼亞人呢?他叫蘇巴爾。這真是不可思議。這個流氓在德國船上耍我們德國人。您不會相信。」——他喘不過氣來,他打著手勢,猶豫地說,——「我知道,您沒有影響,甚至是一個可憐的小孩。但這是糟糕的。」好幾次他以拳擊桌,而且每次都眼不離拳。「我在許多船上服過務,」他一口氣列舉了二十多條船的名字,滴水不漏。卡爾都聽糊塗了。「我幹得很出色,很受歡迎,甚至船長很欣賞我這樣的工人。」——他站起來,好像這是他一生中的鼎盛年代。「而現在坐在這個盒子式的艙房裡,既無幽默,我也無法施展。我總是擋著蘇巴爾的路,什麼也不幹,也該被攆出去。靠著施捨領取我的工資,您懂嗎?我就不懂。」「您不招人喜歡吧?」卡爾激動地說,他忘乎所以,忘記了是在一條不安全的船上,在一個不熟悉的大陸的海邊,躺在伙夫床上,但他對伙夫有一種他鄉遇故知的感情。
「我可提不出參考性的意見。」卡爾說。他甚至覺得,他還是應該去取他的箱子而不是提什麼建議,這些建議只會被看成是愚蠢的。父親給他的箱子算是永久性地給他了。當時父親就開玩笑似地問他,「你的箱子能保存多久?」而現在這小箱子恐怕是真的丟掉了。唯一令人安慰的是父親還不知道目前的情況,即使他要探問,也無從打聽起,除非他親自到美國來,那也只有卡爾到紐約以前在船上的這段時間,同行的旅伴可說點什麼呢?可惜的是,箱子里的東西卡爾尚未動用過。雖然他早就注意到要動用箱子里的東西,例如更換襯衫。可他現在已在一個不合時宜的地方和箱子分了手,他想到在紐約的旅程之初應該換件乾淨的襯衫。這樣一來,他只得穿髒的了,要不然的話,這箱子的丟失也不致於使人這麼頭痛。因為他身上穿的這套衣服比箱子里的好得多,箱子里的是一套應急的衣服,這是他母親在他臨行前給他縫製好的,他記得箱子里還有一塊義大利臘腸,那是魏羅那城出品的,這是他母親給他的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