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章 雪舞

第二章雪舞

我不知該如何形容這幅光景。簡單扼要總結在一起就是:在一間飯店客房裡,有個漂亮的

女孩子獨自坐在椅子上。

就這樣。

要再補充的話,就是房間各處不知為何都配置了攝影機,窗邊擺著不知道是不是用來提升

光量的檯燈照亮室內,少女的影子清晰地延伸到床上。

大概就這樣。

但是,不對。

並不是這樣。

我忽然驚覺。少女她——

她在。

她,存在。

她一動也不動地存在於那裡,就僅僅是在而已,到了教人悲哀、使人心煩、難以雷喻

的地步。

我也不曉得自己為什麼會這麼覺得。儘管不曉得,卻還是不由得難過了起來。我瞇起眼睛——

「妳——」

這麼出聲一喚。只見少女稍微歪著頭。她拉了拉上衣的袖子,想要遮住細白的手指。

「呃,這應該是第二次跟妳見面吧。不過這次是第一次跟妳打招呼……幸會。妳還記得我嗎?」

少女點了一下頭。

「請問……」

我有點不安起來,便問了:

「妳還好嗎?」

少女過了相當久以後終於講了一句話:

「……還好。」

她的聲音極其澄澈。

「我記得你,幸會。」

接著少女繼續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我。她維持著不可思議的姿勢,下半身留在椅子上,上半身有些向後仰。看起來既像是要跟我保持距離,也像是要仔細打量我這個人。

少女的反應實在難以判斷到底是友善還是不友善。

只不過,撇開這點不談,我倒是再次戚佩於少女的美麗。

不光是長相而已,她給人強烈的淡薄脆弱印象,彷佛寒冷清澈般的感覺。特別是她此時浮

現了隱隱不安的表情,羅得更加無域、虛玄。

銀色長髮帶著纖細光澤。

嬌小柔弱的身體就整個埋在頭髮裡面。身上穿著運動上衣配蘇格蘭格紋迷你裙,白細的腿

從裙襬延伸而出,從椅子上朝地板垂下。

膝蓋小巧渾圓。腳上穿黑襪。

我清了清喉嚨以後開始自我介紹:

「呃,我叫安住春道。妳叫什麼名字呢?」

說完以後,我才想到:雖然志村小姐和茗荷先生稱這孩子為Yesterday。不過實際上到底

是怎樣呢?

這是她的本名嗎?

這個名字直譯過來就是英文的,昨天h。總覺得女孩子取這個名字實在不怎麼妥當。

少女發出喃喃自語般的聲音說了:

「我是Yesterday。」

「Yesterday……」

我有點困惑。

「呃,這是妳的綽號嗎?」

「綽號?並不是。」

少女靜靜搖頭。她半垂下眼睛,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我說:

「這是我的名字……」

然後堅決不肯再開口。

「……」

始終保持沉默。我輕輕嘆氣。

「我知道了。那,Yesterday。」

我瞥了一下手錶說:

「不好意思,我可以坐那邊那張椅子嗎?畢竟一直站著也不是辦法。」

雖然沒有接獲任何具體指示,不過我盤算大概聊個三十分鐘就結束,並朝攝影機使了個眼

色。我想志村小姐他們應該正在隔壁房間觀察我們。

我判斷只要沒有接到任何特殊暗號就一律由我作主,於是等少女點頭說「好」以後,我就

朝窗邊的椅子移動。途中,我經過少女眼前時心臟還怦怦作響。

總覺得少女也縮起手腳,渾身緊繃的樣子。

為了避免造成她的心理負擔,我儘可能放慢動作,在窗邊椅子坐了下來。這麼一來我跟少

女的視線位置就比剛剛接近多了。就近一看,少女虛幻的氛圍更顯強烈。

她幾乎不像活人。有著姣好的容貌與略顯無助的纖細身形。

「那——」

我正要再次開口——

「?」

卻發現少女睜圓眼睛盯著我看——

「怎、怎麼了?」

於是我這麼問了。少女只是沉默地注視著我的手。

「……」

她還是一樣不講話,使我在意起來——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

我別無用意地朝她伸出手。這時突然發生了非常驚人的事。少女居然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她整個人往後。

力道猛得嚇人。

然後——

「!」

一不小心——

「啊唔!」

背著地倒了下去。

「唔晤!」

我和少女四目相接。

她的腳踝還勾在椅子上,模樣很糗。

「啊、呀。」

但少女還沒發覺這件事——

「對、對不起……」

她雙手併攏在胸前,渾身發抖,依然維持倒下的姿勢,熱淚盈眶地直直仰望著我。

「對、對不起。我、我、那個、對、對不起。」

我自然而然就臉紅了,只好一邊面向旁邊,一邊說道:

「沒有啦,呃—」

該說什麼才好?

該怎麼做才好?

在這之前……對了!

要扶她起來才行。

這時房間設置的擴音器突然傳出聲音——

「好了,結束!」

音量大得響徹房內。

是茗荷先生的聲音。

「欸!我不是跟你說那是人類的至寶嗎,」

移動到隔壁房間以後,茗荷先生對我大發脾氣。我對少女得到的印象大致分為二點:真的足以媲美妖精的美麗外貌與普通少女的感性。

她突然往後跳時的落差真的很大。

「你這個獃子!獃子!」

茗荷先生拿尺敲我的頭,於是我也反駁:

「才、才不是!那是不可抗力!哪是我害的:」

「不!對!就是你害的!你、你、你這傢伙~從那個角度……從那個角度看到了嗎,看到

了嗎!Yesterday的——可、可惡,」

於是我想:這個人才是最危險的吧?

這時,明理的救兵終於出現。

「好了好了。總之,安住同學,辛苦你了。」

志村小姐一邊苦笑,一邊替我沖咖啡。這間房間同樣也是飯店客房,所以構造基本上跟少女待的那間一樣,只不過桌上擠滿了陌生的器材、屏幕、筆電。

茗荷先生大大嘆了口氣。

接著他一屁股坐進椅子,把筆電放在腿上操作起來。其它屏幕則捕捉著那個少女的身影。

她一動也不動地坐在床上。

總覺得看起來無精打采。

「啊,啊。」

茗荷先生忽然出聲。

「我們家公主真可憐!」

他故意瞥了我一眼以後這麼大聲挖苦我。

志村小姐跟茗荷先生透過揚聲器找我過來以後,跟少女說:拜託妳等一下喔,

Yesterday。吩咐她暫時待命,於是少女輕輕點了一下頭響應。為什麼她不過來跟我們一起聊

呢?

我對這點感到疑問,於是開口問了:

「那孩子—」

儘管多少會猶豫。

猶豫到底該不該問。

「那孩子到底是什麼人?」

我預想得到形形色色的答案。

但志村小姐舔了舔嘴唇過了半晌以後告訴我的話,甚至遠超出我所想到最不可能的答案。

她開門見山說了:

「無法回答。」

就這樣。

「什、什麼?」

這、這是什麼意思?

志村小姐聳聳肩:

「比方說,就像是宇宙如何起源、神存不存在、有沒有死後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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