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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算什麼嘛!」
我在柏油小路上狂奔,忍不住嘀咕起來。
風一吹,雨滴就從側面打過來。說真的,很痛。
愈來愈大灘的積水散布著阻礙去路,路面反彈的水花也愈來愈多。頭髮開始滴水,我卻莫可奈何。
我太大意了。剛剛我們一如往常送平瀨回家,跟布流告別時還只是毛毛雨而已。我以為不要緊,就半途繞去便利商店,沒想到……等我發覺時,已經下起霧茫茫的傾盆大雨了。我無處可躲、無傘可撐,只能硬著頭皮衝進雨的世界。
雨愈下愈大,整個人不光是上衣,連褲子都在滴水。制服外套放在包包裡面所以沒事,但其他全滅。
卡車一開過,雨水就濺濕了我的腳。
我感覺到身體變冷。
這樣下去我鐵定會感冒,真想趕快回家沖澡。
我閃避著迎面而來的雨水,來到從前面數來第三道門前,接下來就直奔進屋。
「我回來了,阿姨。」
我把包包一扔,脫掉濕透的鞋子。
「走廊我等一下再擦,先讓我去沖澡。」
總之我想先弄暖身體再說。
廚房傳來說話聲,但我現在無心聽。我直接穿過走廊,衝進更衣室。
浴室的燈已經開了。看樣子阿姨似乎已經先幫我設想到了。
我想要進浴室再脫衣服,於是打開了門。
頓時水聲響起,視野充滿蒸汽。
有誰正在沖澡。
咦?怎麼會?
疑問掠過腦海時,蒸汽中的人影動了,頭髮隨之搖曳。
身材苗條.濕淋淋的皮膚白得嚇人。
頭髮很短,但眼前的背部曲線……
「是女生?」
她轉頭,與我對上眼。那張臉……
是布流。不會錯的。
「咦、咦……」
我陷入恐慌。
為什麼布流會在我家?
為什麼正在沖澡?而且還全裸。
不可能,不可能有這種事。
這是夢。我一定是睜著眼睛做夢了。
當著不知所措的我面前,布流笑了,有如跟浮土德訂下契約後的梅菲斯特。
「嗨,泉。一小時不見了。」
她的聲音很平靜,卻隱約散發出某種奇怪氣氛,是我多心嗎?
「真高興還能再見到你。」
「為、為什麼……」
「不過,沒想到你會突然闖進有女生在的浴室裡面。想偷窺?」
「才、才不是。我絕對沒那個意思……」
「是嗎?這麼想看嗎?真沒辦法耶。泉畢竟是健全的男生嘛。」
布流不懷好意地微笑,動了動肩膀。
「想看就給你看。來來來。」
布流要轉過身來。哇、哇、哇!不行、不可以。
「你、你別、你別鬧!」
我頓時倒退三尺,轉身逃出浴室。
布流的大笑聲從背後傳來。我非常清楚她到底在想什麼,但我沒有餘裕理她。
*
「哈哈哈,太好笑了。」
布流頭頂著毛巾,盤腿坐在我床上。
她一身白T恤配藍短褲,右手拿著的馬克杯里裝著才剛泡好、熱氣騰騰的牛奶。
「泉那時候的表情真是太棒了。就像碰到幽靈那樣,嘴張得好開。」
「幽靈還比較好!」
「看到老娘要轉身,臉就一陣青一陣紅的。你大可不用慌成那樣逃走嘛。」
是啦,對啦。抱歉喔,居然逃走。
現在冷靜想想,當初根本就沒必要像個笨蛋一樣逃走。只要迅速退離,回到更衣室靜觀其變就好了。再說當時布流是不是真的想轉身也很難說。
要是我夠成熟,就不會驚慌失措,表現得像某貓型機器人碰到老鼠那樣了。我覺得自己好像被擺了一道。
啊啊,真是的、真是的,為什麼布流會在那裡!
「對了,差點忘了。謝謝你借老娘換穿的衣服。」
布流突然舉起雙手,看著自己身上的T恤。
「也幫我向你媽道謝。她好像是特地去幫我買回來的。」
手邊是有上衣跟短褲,但少女內衣可就沒有了,似乎是阿姨剛剛好意去買來的。
「要謝就去謝我阿姨,我什麼也沒做。」
「阿姨……這麼說,那個人——」
「這個嘛,有很多原因啦。」
布流跟高科不一樣,不清楚這方面的事情。或許有一天她會曉得,但我並不打算積極主動告訴她。
特別是想到小學、國中時的遭遇,就覺得她不知道也好。
布流看著沉默的我半晌,最後輕輕搖搖頭說:
「算了,也罷。老娘淋成落湯雞的時候,本來還不曉得會怎樣呢。幸好最後可以像這樣喝著好喝的牛奶。」
「對了,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咦?」
「我們剛剛不是才一起送平瀨回家分開沒多久嗎?你要是有事找我,幹麼不那時候講?而且不是也可以打手機或傳簡訊嗎?」
可惡!要是告訴我一聲的話,就不會發生那種事了——要是那傢伙不在那裡的話。
「那還用說?當然是有事要告訴你啊。」
布流的口氣變了,變得非常嚴肅,音調也放低了。
「是什麼啦?」
「是恐嚇信,送到了平瀨家。」
輕鬆氣氛一掃而空。我接過信來看。
只見兩張報告用紙上寫滿了文字。
信一開頭很嚇人:
「你再也逃不掉了。不管怎麼做都是白費功夫,我要逼你下十八層地獄。」
接下來寫到平瀨這三天的行動。不光是在家裡,連在學校的舉動都詳加記錄。包括就寢時間、上下學時間、甚至描寫了在學校的對話或在家的小舉動。
「這是怎麼回事,連上學路線都有寫。我們不是每天換嗎?」
「對方似乎全看穿了。」
布流皺起眉頭。
「居然到處跟蹤女孩子、調查她的一舉一動,真是王八蛋。」
「不過就算是那樣也太異常了,怎麼可能調查得這麼詳細?」
連在學校的對話都有辦法掌握,這太奇怪了。既然有其他同學在,不可能觀察得這麼仔細。像在家裡的行動也是,未免也太鉅細靡遺了。
「既然對方纏得這麼緊,我們應該會發覺才對,但竟然連一點氣息都感覺不到。」
我再看了一次恐嚇信。調查得實在太詳細了。
「對,有問題。」
布流雙手環胸。
「老娘問你,你覺得這封恐嚇信是什麼時候送到的?」
「咦,是今天吧。如果是昨天的話,平瀨早上應該會告訴我們才對。」
「對。就是今天下午。但你想想看,我們今天送平瀨回去時,確認過她家信箱對吧?當時信箱不是空的嗎?」
「咦?恐嚇信不是在那之前送到的?」
「不是。是平瀨聽到玄關有動靜,過去一看就發現多了這個。她通知老娘,是在跟你分開以後大約十五分鐘後。」
「你說什麼?這麼說,兇手當時就在那附近嗎?」
布流點頭。
「真慚愧。有種我們到底在幹什麼的感覺。」
沒錯。枉費我們監視得那麼徹底,不但抓不到兇手的狐狸尾巴,還被反將一軍,教人相當沮喪。
「怎麼辦?」
留下恐嚇信,意謂著對方進入下一階段。再下去,或許會直接對平瀨下手。這樣太危險了。
我老實說出這點以後,布流鬆開腳,倒在我床上。她雙手枕在頭下,整個人仰卧,盯著天花板看,細腿伸得筆直。
「泉說的沒錯。或許會發生什麼事。照這樣下去,在那之前,平瀨大概會先病倒。像今天她也是怕得要命。」
「請假不去學校會不會比較好?」
「根本沒差。畢竟就連在家的舉動都寫得那麼仔細了。老娘認為就算她待在房間也沒辦法放鬆。她也說她這陣子都睡不著。」
「搞不好這就是對方的目的。」
恐嚇信一開頭就寫著「我要逼你下十八層地獄」。要繼續過這種生活,對平瀨來說儼然就是地獄。這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