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陰曹地府也隨著他」 (2)

在元首看來,消滅猶太人和斯拉夫人,就跟生存空間一樣重要。他已把對俄國的入侵變成了意識形態之戰,所以,只有這樣去看待他的軍事上的決策,人們才能明白它們。將軍們認為不合理的,並不是他一時心血來潮的產物,而是1928年所作決定的成果。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在軍事上,在莫斯科大門外遭受驚人的失敗之前,他從未表現過如此的敏銳。將軍們士氣低落,哀求總撤退。他雖身受這些人的包圍,但並未喪魂落魄,堅決拒絕後撤。最有成績的坦克指揮官古德里安辯論說,在如此不利的地形上打陣作戰,必將導致最精銳部隊的無謂的犧牲。希特勒不為古德里安此說所動,指責他太同情士兵們所受的苦難。「你太同情他們了。你該再靠後站一站。相信我好了,從長遠的觀點去看待事物時,你會看得更清楚些。」

希特勒殘酷地強迫施行其命令,使他得以將陸軍集合在他周圍,並阻止俄軍的前進。代價是慘重的,但許多將領,包括約德爾在內都不得不承認,是他拯救了他們的部隊,使他們免遭拿破崙的軍隊的命運。「我毫不留情地進行干預」,他對米爾契和斯佩爾說。他還解釋道,他的最高級的將領竟願意撤至德國邊境以挽救他們的部隊。「我只能告訴這些先生們,『我的先生們,你們自己儘快回德國去吧。把軍隊交給我指揮好了。』」

在其他戰場上,一切都進展順利。在法國,依舊支離破碎的「抵抗運動」,可不屑一顧;在地中海,義大利的「人雷」和水雷在不久前曾炸沉母艦一艘、戰艦三艘、巡洋艦兩艘,從而把大不列顛的東方艦隊作為一支戰鬥力量消滅。還有,隆美爾已幾乎作好準備,在北美髮動號一次大型攻勢;德國的日本盟友則在太平洋取得一系列的勝利。與此同時,希特勒也深知,東方危機絕未過去,於是便下令對帝國全國的工業和經濟總動員。他說,目前的努力仍不足,閃電戰的戰略必須放棄。他雖然用帶有希望的語言號召進行長期戰爭,自己卻心存恐懼——一如不久前他私下向約德爾透露過的,即他怕勝利再無法取得了。

在餐桌旁的談話中,這些陰暗的思想是從未暴露過的。他繼續談論抽煙的種種壞處,開汽車的喜悅,各種狗,《崔斯坦和易梭德》的來源,漢夫斯坦格爾太太的美麗以及猶太人。關於前線的殘酷的鬥爭他談得很少,若談起,也表現樂觀。例如,在冬季危機到達頂峰時,他聲稱,只要領導站得穩,沒有哪種事業是無望的。「只要有一名堅強的戰士在高舉戰旗,那就什麼也未失去。信念可移山。在這方面,我是冷酷的。為了自保,德國人民又不準備奉獻一切的話,那很好!就讓他們消失好了!」

進餐時的這些泰然自若的表演已被他的外表所掩飾。「他與先前大不相同」。赫維爾對一個友人說,「他變得既陰鬱又固執。他不惜一切犧牲,表現出一點兒也不仁茲,也不諒解他人。你若看見他,你會認不出來的。」2月8日,西壁和高速公路的建造者弗里茨·托德墜機身亡,使希特勒的思想受到一次粉碎性的打擊。早餐時,人們在猜測誰將取得托德的職位,出任武器彈藥部長——這是帝國最重要的職位之一。整夜都在與希特勒研究柏林和紐倫堡的城建工程的艾伯特·斯佩爾,次日一早便被元首任命為該部部長。斯佩爾真如雷擊!這位建築師抗議說,他對此種事務一無所知,但元首打斷了他的話。「我對你有信心,我知道你能擔任此職。另外,我也沒有別人了。」

在總理府的「瑪賽克廳」里舉行的托德的葬禮上,希特勒悲慟已極,致悼詞時幾乎連話都說不下去。葬禮一結束,他便躲進自己的寓所。過了幾天,他好歹恢複平靜後,便在體育館向新近任命的一萬名陸軍和武裝黨衛軍尉官發表演講。他臉色嚴峻,講到了在俄國所受的災難,但未談及詳情。他說,你們這些青年軍官,即將奔赴東部戰場,從赤色分子的鐵蹄下拯救德國和西方文明。這篇演講感人肺腑,聽眾中許多人失聲痛哭。站在希特勒身旁、被晉陞為貼身副官的理查德·舒爾茲也深受感動,竟想親身參加戰鬥。「我覺得,在這樣一個時刻呆在家裡,這真是個恥辱。」這些新任尉官原被令不得鼓掌,但是,當希特勒從過道上走過時,他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他們瘋狂地歡呼,許多人還跳上椅子。

對希特勒而言,這陣自發的歡呼真是靈丹妙藥,令他振奮,但是,一回到「狼穴」他又精神萎靡不振了,顯得既疲憊不堪又面黃肌瘦。四周厚厚的一層大雪加深了他的愁悶。「我歷來討厭雪」,他對他的影子鮑曼說。「鮑曼,你是知道的,我歷來討厭雪。現在我知道為什麼了。它是一種預感。」

在讀到俄國戰場上截至2月20日止的傷亡數字時,希特勒絕望了:死亡199,448人,受傷708,351人,失蹤44,342人凍傷112,627人,但他很快又恢複了神態,重又獲得信心。在餐桌旁,他又開始談論德國士兵如何成功地、奇蹟般地熬過了酷刑般的俄國之嚴冬。他鬆了一口氣,向眾人宣布,星期天就是3月1日了。「弟兄們,你們想像不到這對我意味著什麼——過去3個月來我的力量消耗了多少,我的精神抵抗力又受到多大的考驗。」他透露,僅在12月的前兩周,他就喪失了1000輛坦克,還有2000台機車被打癱。但是,冬季最嚴酷的時刻已經過去。「一、二月份已過去了,敵人也休想盼望我們遭受拿破崙的命運了……現在,我們將要與他們算帳了!多叫人寬慰呀!」他之興高采烈的精神已不是虛偽的了,他又開始吹噓:「我注意到,聽到這些事情時,大家都喪魂落魄,只有我一人保持鎮靜。這與為奪取政權而鬥爭時的情況相同。」

與此同時,「最終解決」的各項準備工作已漸趨完成,希姆萊的特別行動隊也開始進行另一次致命的蕩滌。在軍事地區,對猶太人、紅軍政委們和游擊隊員們的兜捕進行得較為順利;但在非軍事區,此事進展卻不很如意。即使如此,死亡人數仍非常龐大,致使羅森堡的工作人員再次哀求他去敦促希特勒,叫他勿將佔領區人民視為仇敵,而應視為盟友。羅森堡主張分別成立州,給各州不同程度的自治權。這種較為自由的思想得到了他的助手們的熱情支持。但是,他雖然轉向自由主義,而他的性格並未同時變得堅強起來。一想到要與元首對壘,他便怕得全身發抖。換一個更堅強的人也同樣不會產生效果:要見希特勒,必須通過鮑曼,而鮑曼又與希姆萊和海德里希結成了死黨。羅森堡派往「狼穴」的聯絡員柯本,要將東部戰場的真實情況轉告希特勒,他覺得越來越難了。在赫斯出走前,他可將備忘錄直接交給希特勒;現在呢,鮑曼堅持由他轉交,借口是,元首將軍務都忙不過來。這樣,柯本認為,希特勒是通過他的左右手的眼去看待東線佔領區的問題的。「所以,有些事情是致命的,以東方的勝利作為代價。」

的確,希特勒很少顧及內部事務,這可能導致了鮑曼常常自己發號施令。然而,希特勒常抽空顧及「最終解決」,這也是用不著懷疑的。在這件事情上,他既不聽別人的意見,也用不著去聽。這些他在給2月下旬舉行的紀念黨的綱領頒布大會的賀信中已說得很明白了。「我曾預言」,他說,「在這場戰爭中,被消滅的不是雅利安人,而是猶太人。這個預言要實現了。在戰爭的進程中,不管產生何種情況,也不管戰爭會持續多久,最終的結果就是如此。猶太種族的滅絕,將超越勝利本身。」

希特勒雖然公開作過這種暗示,但時至今日,洞悉這一秘密的人卻仍寥寥無幾。連戈培爾本人也不知道正在準備的各種措施究竟有多麼龐大。有個名叫漢斯·弗里茨徹的僱員,從一個黨衛軍成員由烏克蘭寫來的信中得悉了特別行動隊進行大屠殺一事。寫信者抱怨說,在得到屠殺猶太人和烏克蘭的知識分子的命令後,他們精神垮了。他不能通過官方途徑進行抗議或取得幫助。弗里茨徹立刻找到了海德里希,開門見山地問:「黨衛軍到那裡去就是為了進行集體屠殺嗎?」海德里希憤怒地否認了這一指責,答應馬上進行調查。次日,他彙報說,干此事的罪魁禍首是地方長官科赫背著元首乾的。之後,他便發誓,說屠殺將就此停止。「相信我,弗里茨徹」,海德里希說,「誰要是有殘忍的名聲,誰就不會殘忍。他能仁慈地行動。」

只是到了那年3月戈培爾才明白「最終解決」的確切意義。希特勒坦率地告訴他,猶太人必須從歐洲清洗凈盡,「如果有必要,便使用最殘暴的方法。」元首說得明白,戈培爾也在日記中寫得清楚:

「……正在對猶太人進行判決,方法雖然野蠻,卻也是罪有應得……在這些問題上,人們不能多愁善感。我們若不打擊猶太人,他們便會將我們毀滅。這是雅利安族和猶太病菌之間的生死存亡的鬥爭。沒有一個其它的政府或政權有力量去解決這個全球問題。」

到了春季,已在波蘭建立起了六個屠殺中心,其中四個在弗蘭克的德佔區,即特萊勃林卡、索比波爾、貝烏澤茨和盧布林;兩個在合併區內,即庫姆霍夫和奧斯維辛。前面四個殺人營是用發動機的廢氣毒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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