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史無前例的災難」 (6)

9月3日,星期天,一大早天氣就晴朗、柔和。這是明媚的一天。平時,普通的柏林人便會紛紛到鄰近的森林和湖泊中去,盡情享受假日。今天,他們不但精神不振,而且還猛然發現,不知何故他們便糊裡糊塗處在大戰的邊沿。

哪一天早晨施密特都沒有睡過頭,偏偏在今天睡過了——他只在家中呆了幾小時。他坐上出租汽車,匆匆趕到外交部。他看見漢德遜走進大樓,便從旁門跑了進去。上午9時,他有點上氣不接下氣地站在里賓特洛甫的辦公室里。聽見有人通報漢德遜已到。大使與施密特握了手,卻拒絕就座。「非常遺憾」,他深情地說,「按我國政府的指示,我不得不將一份致貴國政府的最後通牒交給您。」他宣讀了這份聲明。聲明說,除非德國保證於英國夏季時間上午11時前從波蘭撤出所有軍隊,否則就只有戰爭。

漢德遜把這份文件遞了進來。「本人實在抱歉」,他說,「竟把這樣一份文件交給您,特別是您歷來都樂於助人。」雖然漢德遜之精明能幹不長留於人們的記憶中,且對元首最終仍保留著幼稚的看法,但他卻成功地駁倒了希特勒,連續幾個晚上盯得里賓特洛甫坐立不安——這些都是值得鼓掌的業績。

幾分鐘後,施密特便來到了總理府。元首辦公室外擠滿了人,他好不容易才擠了進去。人們焦急地問他任務完成得如何,他只簡單地回答:「放學了」。室內,希特勒坐在辦公桌前,里賓特洛甫憑窗而立。施密特一進來,兩人都期望地轉向他。他緩緩地將英國的最後通牒翻譯了出來。末了,希特勒轉向里賓特洛甫,猛然問:「現在該怎麼辦?」

「我認為」,里賓特洛甫鎮靜地說,「用不了一個小時,法國人也會遞交一份類似的文件。」

在客廳里,人們把施密特包圍了起來,七嘴八舌地詢問情況。當施密特告訴他們英國將在兩小時內宣戰時,室內頓時鴉雀無聲。戈林終於開了口:「如果我們輸掉了這場戰爭,請上帝饒恕我們吧!」不管走到哪裡,施密特看到的那是嚴峻的臉孔。連平常熱情洋溢的戈培爾也愁眉苦臉,一聲不吭地站在角落裡。

只有一人不願意失望——此人就是達勒魯斯。戈林在專列里找到了他。他說,元帥為何不飛赴倫敦與英國人談判?戈林給希特勒掛了一個電話;令人驚奇的是,希特勒覺得這個主意不錯,但得先徵求英方的同意。達勒魯斯給英國大使館的顧問打了個電話。對方回答說,德國必須首先對最後通牒作出回答。達勒魯斯百折不撓,繼而給英國外交部掛電話。得到的答覆是一樣的。他仍堅持不懈。他好歹說服了戈林,讓他再次向希特勒掛電話。並建議給英國作一妥協性的正式回答。戈林與元首通話時,達勒魯斯在列車外來回踱步,焦急地等待著。戈林出來了,一屁股坐在毛山櫸樹下的一張摺疊式大桌前——這裡擺了個攤檔。他喃喃地說,有架飛機正等著送他去倫敦。但是,從他臉上的「失望」神情,達勒魯斯便看出,他已遭元首拒絕。但是這個瑞典人並不是獨具慧眼(在紐倫堡,他悲哀地承認,他被希特勒和戈林領入歧途)。戈林之裝模作樣可能欺騙了他。達勒魯斯之幼稚程度可以從記載中關於他對此事所作的反應略見一斑:「眼見這位強有力的人物如此失望,如此一籌莫展,我全身熱血沸騰。我知其所為,但我不明白他為何不跳上汽車,直奔總理府,把自己的真正想法告訴他們——我一直認為,過去兩月來他對我講的每件事,他是真心實意的。」達勒魯斯為阻止戰爭而作出的不折不撓的努力——雖有點兒淺薄——就此告終。

上午11時15分,漢德遜大使收到一份電報,要他拜會裡賓特洛甫。15分鐘後,他拿到了德國對最後通牒所作的答覆——悍然拒絕。漢德遜讀完後,抬起頭來,發表議論說」讓歷史去評判究竟該誰負責任。」里賓特洛甫回答說,「為了和平和求得對英的良好關係,誰也沒像希特勒先生那樣作出了如此巨大的努力。」他祝漢德遜先生本人諸事如意。

中午,柏林街頭的大喇叭在高聲廣播與英國開戰的消息,使聽眾大為震驚。

在倫敦——那是上午11時,天氣炎熱,猶如夏天。張伯倫硬著頭皮準備向他的人民廣播。15分鐘後,他宣布英國已處在戰爭中。他說,為了建立和平,英國政府已盡了一切努力,可以心安理得了。「現在,讓上帝保佑你們吧,讓上帝保護正確的人們吧!」

正當張伯倫在演講時,考侖德雷將法國的最後通牒交給了里賓特洛甫——里賓特洛甫告訴他,侵略者是法國。但是,希特勒之怨恨的首當其衝者還是英國。那個如此輕易地看清了英國的弱點的人,卻完全低估了英國的力量。他的區域性戰爭,由於他的失策,正在燒成大戰火。這是他的第一個致命錯誤——決定佔領捷克斯洛伐克全境——所帶來的僵局。如果他沒那樣做,只坐待捷克投入其懷抱,那末,英國對其對波蘭所提要求是否會作出如此主動的反應,這還是值得懷疑的。希特勒拒絕接受的——即使他已猜測到了——是,英國人該走多遠就會走多遠,多一時也不走。儘管赫斯已有情報提供給國內,再加上其它情報資料,希特勒還是被其自身對英國性格的歪曲看法引入歧途。因此當他將西方的最後通牒通知海軍上將雷德爾時,他從來未這樣難堪過。

英國宣戰,毋需多少懷疑,令克里姆林宮裡的人們很是驚奇。「戰爭的消息」,倫敦的《每日電訊報》駐莫斯科記者報道說,「使俄國人驚訝。他們原以為會妥協的。」奇怪的是,蘇聯人對參加進攻波蘭沒有多大勁頭,而里賓特洛甫則在當晚發給馮·德·舒倫堡大使的電報中邀請蘇聯參與對波蘭的進攻。「依我們估計」,里賓特洛甫解釋說,「對我們,這不但是個解脫,也符合莫斯科協定的精神,以及蘇聯的利益。」

此時,希特勒正準備與隨員們一起登上開赴前線的專列。在離柏林前9分鐘,元首向在最大的危機中不給予支持的盟友發了一份電報。與發給莫斯科的電報不同,發給墨索里尼的這份電報是用明碼發的,且充滿了激烈的詞句。希特勒說,他明白這是「一次生死攸關的鬥爭」;他是「有意」選擇發動戰爭這條道路的;他的信念「堅如磐石。」晚9時整,元首的專列緩緩開出車站時,他未發現信中的那份信心。相反,他的一名秘書,格爾達·達拉諾斯基注意到,他很平靜,臉色蒼白,沉默不語;她從未見他如此過。另一名秘書,克里斯達·施洛德聽見他對赫斯說:「現在,我的一切工作都崩潰了。我的書算白寫了。」

但是,在他的僕人看來,他是信心的縮影。他說,西方沒有什麼可愁的。英法兩國會在「西牆」上「碰掉牙齒」。當列車東馳時,希特勒把林格叫到餐室內,令他此後為他準備更簡樸的飲食。「請你注意」,他說,「普通德國人能有什麼吃的,你就給我吃什麼。我有責任作出典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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