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史無前例的災難」 (2)

一般而言,業餘外交家經常是只會把事情搞壞的,但達勒魯斯此人卻成功地打破了僵局。晚9時,當漢德遜的座機在柏林機場降落時,事情已大有進展。這位大使身上帶著達勒魯斯非正式地遞交的建議的正式文本,返回柏林任職。該建議中有一條條款:貝克業已剛剛同意立刻與德國正式進行討論。

由於燈火管制,首都的街道漆黑一團,行人稀少。這些行人使漢德遜不禁想起了幽靈。過去數月來的操勞已使漢德遜大使疲乏不堪。不久前,他曾接受了一次癌切除手術,但發現已是晚期。他從不對人提起此事,且不抱怨工作之繁重。

漢德遜在使館匆匆進早餐,但早餐還未吃完,總理府便傳來話說:希特勒要立刻見他。漢德遜喝了半瓶香檳,打點了精神,便驅車上路。總理府門前,不少人在安靜等待著。他們一聲不吭,據漢德遜觀察,也沒有敵意。

當希特勒讀過了英國照會的德文本後,他臉上沒有一絲表情——雖然,照會的結尾是元首自己的傑作:許諾與威脅的混合:德國與波蘭之間的問題,若能正確解決,則可打開通向世界和平的道路;否則,英德兩國便有可能「發生衝突,還可能將世界拋進戰爭之中。這種結局將是一場史無前例的災難」。

希特勒未加評論便將照會遞給里賓特洛甫。他這一鎮靜自若的反應令施密特很是詫異。漢德遜接著的一個行動更令人驚奇。他採取攻勢,話說得比希特勒還多——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要是在平常,他之此舉,必然令元首咆哮如雷;但此時他穩如泰山,只偶爾瞧瞧室外黑黑的花園——這是他的先驅俾斯麥時常漫步的地方。

與此同時,漢德遜宣布,英國說話是算數的,她「從未也永不會自食其言」。過去,德國的諾言也有同樣的價值。他引用了陸軍元帥馮·布魯克在飛師滑鐵廬支援威靈頓時勸告他部下的一句話:「前進吧,我的孩子們,前進;我已向威靈頓許下了諾言,你們不能指望我會自食其言。」希特勒心平氣和地評論說,125年前,事情是有點不同的;他堅持說,正當他準備在合理的基礎上解決他與波蘭之間的分歧時,波蘭卻在繼續用暴力反對日耳曼人。英國人對此種行徑似乎無動於衷。

也許是香檳酒在起作用,漢德遜認為這種說法是人身污辱,激烈地回答說,為了阻止戰爭和流血,他已盡了能力範圍內的一切努力。他說,希特勒先生必須在這兩者中作出選擇:與英國友好或對波蘭提出過份的要求。是戰是和由他選。希特勒依舊保持鎮靜,說,時局的正確圖景並非如此。他的選擇是,是保護德國人民的權利呢,還是以與英國簽訂協議為代價將他們拋棄。而其他選擇是沒有的,他的責任是保護德國人民的權利。

談話結束時,希特勒再次表達了願與英國簽訂協議的願望。這使漢德遜產生了點兒樂觀。臨別時,施密特說了一句話,使他頗為高興:「你相當了不起。」

但是,總理府里卻出現了悲觀情緒。恩格爾在日記中寫道,元首「特別生氣,特別尖酸刻薄」,明確地告訴他們各位副官,在戰爭和和平的問題上,他不會聽從軍方的意見。「他就是不了解一名害怕戰爭的德國軍人。腓特烈大帝若看到了今天的將軍,他在九泉之下都會睡不著的。」他所需要的就是取消波蘭人的不公正條件,而不是要與西方同盟國打仗。「如果他們竟蠢到參與戰爭,那是他們的過錯,他們也難免被消滅。」

在冬園內,希特勒正在草似給英國人的答覆。沮喪和焦急的情緒加劇了。中午,報紙以醒目的標題報道說,在波蘭至少有6名德國僑民慘遭殺害。消息傳來,冬園內的焦急和沮喪的情緒便成了驚慌。這節報道不管是真是假,希特勒是相信的,且為之氣得七孔生煙。於是,當漢德遜於當晚重新出現在總理府內時,不管是在客廳里還是在走廊上,人們都有這種感覺,就是說,差不多只有奇蹟才能阻止戰爭。漢德遜大使仍往最好處著想;因為,如同日前一樣,他佩戴了一朵紅色的荷蘭石竹花。這個只有知情人知道的秘密信號表明,他們懷有希望。然而,在他步入希特勒的書房並拿到一份德方的答覆時,他覺察出,德方的態度比昨晚更不妥協了。在元首和里賓特洛甫的注視下,他開始閱讀德國的照會。照會開頭是很講道理的。德國準備接受英國的調停,希特勒將在柏林高興地接待波蘭的全權談判使者。但是,後邊的那句話是完全不能接受的:德國政府擬請「這位代表於1939年8月30日即星期三抵達」。

「這聽來像最後通牒」,漢德遜抗議說,「你們只給了波蘭不到24時去做計畫。」在里賓特洛甫的支持下,元首慷慨激昂地否認了這一攻擊。「時間是短促的」,他解釋說,」原因是,還有出現新的挑釁的危險,這可能觸發戰鬥。」

漢德遜不以為然,不能接受這一限期。這是巴德·哥德斯堡苛刻協定的翻版。希特勒辯解說,總參謀部在逼他,「我的軍隊要我說『行』還是『不行』」。陸軍早已作好了打仗的準備,軍官們已在抱怨,說一星期已白白被丟掉了。若再等一個星期,雨季可能就來了。

然而,漢德遜大使寸步不讓,終於把希特勒給弄火了。他生氣地作出反駁:無論是你漢德遜還是英國政府,對有多少德國人在波蘭受到屠殺,你們是漠不關心的。漢德遜大聲回駁說,無論是發自你希特勒還是別人的口,這種語言他不聽。

大使也好像發了火,但在他的彙報里他解釋說,這不過是個把戲;用自己的辦法與希特勒先生周旋的時刻終於到來了。他目光直逼他的對手,高聲怒斥希特勒,如你希特勒要戰鬥,那就要吧!英國那一點都與你德國一樣堅決,而且,「比德國更能堅持長一點時間」。

對英國的新外交步驟,元首是比較寬宏大量的。吵鬧漸漸消逝後,元首說,他歷來就希望得到英國的友誼,尊重大英帝國,也喜歡英國人。然而,儘管希特勒對英國人的欽佩看來真誠,但在漢德遜看來,兩國顯然已進入了僵局。在他離開總理府時,「內心充滿了最陰暗的預感」。告別時,他陰鬱地對德國陪同人員表示,他恐怕不會再在德國佩帶石竹花了。

當晚晚些時候,戈林把達勒魯斯召到他的官邸,並向他披露了一個秘密:希特勒正在為波蘭搞一個「寬宏大量的建議」,包括用公民投票的辦法一舉正確地解決「走廊」的問題。

此建議將於次日上午遞交給波蘭人。戈林再次撕下一頁地圖,用綠鉛筆匆匆勾划出將由公民投票解決的地段,用紅鉛筆標出希特勒認為完全應屬波蘭的地域。

戈林叫達勒魯斯立刻飛赴倫敦,再次向英國人強調德國進行談判的決心,並「偷偷地暗示」,希特勒將向波蘭人提出一項建議,因為建議非常慷慨大方,波蘭一定接受無疑。

次日上午,系張伯倫需再次下決心的一個上午。日程上最緊迫的一件事是希特勒對波蘭人發出邀請之舉。首相的外相認為,「以為我們今天就能在柏林拿出個波蘭代表來,這種想法是不講道理的」,德國人也休想我們會這樣做。首相駐華沙的大使來電話說,叫波蘭人立刻派貝克或其他代表到柏林去的機會是微乎其微的。「他們寧願早打併滅亡,而不願蒙受這種恥辱,特別是有了捷克斯洛伐克、立陶宛和奧地利的前車之鑒之後。」

現在,張伯倫本人已下定決心與希特勒抗衡,連問也不問一聲波蘭人他們是否願意屈服,待達勒魯斯來到唐寧街十號時,談判似乎已不可能了。對這位瑞典人的講話,張伯倫、威爾遜和賈德干都洗耳恭聽,但他們對希特勒的「寬宏大量的建議」的反應是,這不過是紙上談兵,是為了取得時間而玩弄的把戲罷了。「為何不給戈林掛個電話,問問這份建議是否已列印出來了?」達勒魯斯建議。不到幾分鐘他便與帝國元帥通上了話;對方向他保證說,給波蘭的照會不但已經列印好了,其條款比他預言的還要慷慨。

達勒魯斯大受鼓舞,借戈林勾划過的地圖之助,將建議條款講了一講,極力要打消英國人的懷疑。這些條款聽來雖然合理,但英國人卻仍對希特勒堅持讓一名波蘭代表於30日即當日抵達柏林一事表示不安。除時間界限外,張伯倫及其同僚也反對所定的地方——柏林。看看提索神甫和哈查發生了什麼事吧!

達勒魯斯再次打電話給戈林。這一次,他建議將談判地點改在柏林以外的地方,最好是在一中立國內。「胡說八道!」戈林惱怒地回答說,「希特勒的總部在柏林,談判必須在柏林舉行。把使者派到柏林去,我看不出波蘭人會有什麼難處。」儘管受到挫折,以及他們自身不斷在加深的不信任感,英國人還是將和平的大門敞開。他們催促達勒魯斯立刻飛返柏林,並告訴希特勒,英國依然願意談判。再者,為了證明他們有良好的信用,哈利法克斯還電告華沙,告誡波蘭人勿向日耳曼少數民族中的搗亂分子開槍,並立即停止電台的煽動性宣傳。

波蘭的回答是下令實行總動員。希特勒非常生氣,因為他的外交部一整天都在草似一份給波蘭的建議——條款之慷慨大方連客觀的翻譯施密特也覺得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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