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史無前例的災難」 (1)

1939.8.24-1939.9.3

8月24日早晨,星期四,人們一覺醒來便發現報紙登了大標題,公布了一項不但使普通公民而且也令外交界大吃一驚的條約。「我預料會向波蘭發最後通牒」,漢德遜從柏林報告說。「波蘭政府重建聯繫的最後努力是否有用,我是非常懷疑的。但,我將它看成是和平的最後一線希望,如果有最後一線希望的話。」

波蘭的報界雖極力將蘇德條約貶低為德國的軟弱的表現,波蘭人民還是極為不安的。政府則表示,它有充分信心,一旦與希特勒發生戰爭,英法的援助將使局勢改觀。法國共產黨人被夾在中間,左右不是人:一方面要忠於祖國,另方面又要忠於俄國大媽。他們的美國同行尤其混亂。開始,《工人日報》對蘇德條約置之不理,似乎要等莫斯科的指示。後來,美共領導人白勞德宣稱,條約削弱了希特勒。極左的「進步人士」不問情由便乖乖地接受了黨的一條新的路線:與希特勒簽訂條約後,俄國便可為最終反對法西斯主義的戰鬥作好準備。羅斯福總統的反應是給希特勒發出另一封道義電報,敦促希特勒「在合乎情理的、規定的期間內,勿再採取積極的敵對行動」,但與他以前做的一樣,把這封電報束之高閣,忘得一乾二淨。

在莫斯科,斯大林在自我慶賀。因為他堅信在政治現實面前英國人將會妥協,他更認為,已答應給他的勢力範圍,用不著流血,靠談判便可到手。希特勒的其它盟友可沒有如此樂觀。義大利人一方面承認希特勒「這一招打得漂亮」,另方面卻又深感不安;而日本人則害怕這一聯盟會鼓勵斯大林向滿州施加壓力。日本平沼首相——為了取得與德國和義大利達成協議的一致意見,他的內閣業已開了70多次會議,但仍徒勞——覺得難堪,且為之搞得目瞪口呆。他竟宣布,「由於近來歐洲局勢離奇複雜,本內閣即日起辭職」。

一般說來,德國公眾是高興的,也覺得鬆了一口氣:多虧了元首,受包圍的威脅,在兩條戰線上作戰的恐懼,一下子奇蹟般地煙消雲散了。覺得咽不下這項條約去的是元首的那些最堅強的老追隨者。但是,他們中大多數人也很快說服了自己:領袖對自己之所為了如指掌。

希特勒飛赴柏林,親身去迎接回來的英雄里賓特洛甫。當晚,他躲在總理府,聽取外長彙報。里賓特洛甫口若懸河,大講特講克里姆林宮的主子們的事,使希特勒覺得「自己有如置身於黨的老同志中間」。還有,冬宮裡懸掛著的沙皇尼古拉的那幅像也使里賓特洛甫相信,共產黨自己也尊敬一位曾為人民辦事的沙皇。這些,希特勒雖然也聽得津津有味,但更使他入迷的還是霍夫曼拍的那些照片。看來,希特勒曾交待霍夫曼去拍蘇聯領導人斯大林的近照,因為他想看看斯大林的耳垂「是往裡長的猶太人的耳垂呢,還是分開的雅利安人的耳垂」。有張側面像是最有說服力的:他的新戰友——據耳垂測試——並不是個猶太人。

然而,對最終儀式的那些照片,希特勒卻搖頭了。每張照片里的斯大林都叼著一支香煙。「條約簽字儀式是很隆重的,嘴角上叼一支香煙怎好出席這個儀式!」他說完,便令攝影師霍夫曼把各張照片里的香煙都塗掉,然後再向報界發稿。

元首也詳細詢問了陪同里賓特洛甫前往俄國訪問的那個兵工軍官。他彙報說,在開慶賀晚宴時,在請客人們入席前,斯大林曾親身檢查桌子,看是否一切就緒。他這一說倒叫施洛德小姐也想起了元首自己,她輕率地就兩人的相似之處說了一些話。「我的僕人和我的屋子」,他有點慍怒地說,「任何時候都是完美無缺的!」

次日,8月25日,星期五,是關鍵性的一天,也是最忙的一天。一大早,希特勒便致函墨索里尼,有點不好意思地向他解釋了發生在莫斯科的事情。在向他保證本條約只能加強軸心國的實力後,希特勒表示相信,義大利總理會理解他為何會被迫採取如此一個激烈步驟的。希特勒的下一個行動是叫施密特將張伯倫日前在下院的講話中的重要段落翻譯出來。希特勒聚精會神地聽著——英國首相承認,莫斯科條約的消息傳來後,「人們覺得驚奇,且很不高興」,但,如果德國人認為,英法兩國從此便不在履行其對波蘭的義務,那末,他們是在「危險的幻覺中」操勞了。

「這些話」,施密特回憶說,「使希特勒沉思,但未說什麼。」也許,這證實了一個遭人嘮叨的舉棋不定之舉。對波蘭的進攻原定在次日一早開始,但由於舉棋不定,快到中午時,他向指揮部發出指示,要他們將發出執行令的時間推後1小時——延至下午3時。之後,他把英國大使召到總理府。漢德遜於下午1時30分抵達。他發現,元首有點想重修舊好,準備「像對俄國一樣,也向英國採取一個決定性的行動——向俄國採取行動的結果,是最近簽訂的條約」。希特勒說,他的良心驅使他去做出最後努力,以鞏固良好的關係。但,這是他最後一次嘗試了。

在漢德遜看來,他很正常,也很平靜。但是,一當他曆數對波蘭人的指控,例如射擊民航飛機,他便發火。他喊道,這些行徑「必須停止!」但澤問題,以及走廊問題,必須立即解決,不得再拖延。張伯倫最近一次演說的唯一後果,有可能是「英德兩國間一場血腥的、不可預測的戰爭」。但是,這一次德國卻無需在兩條戰線上作戰了。「俄國與德國決不會再拿起武器互相廝殺。」

當漢德遜一再強調英國決不會違背它給波蘭許下的諾言時,原來擺好一副威脅恫嚇架勢的希特勒,也講起道理來了。

波蘭問題一解決,他就準備並決心再向英國提出一項全面的建議,例如,他願意接受大英帝國並親自保證它的繼續存在。

但是,如英國拒絕他的建議,他惡狠狠地說,「那就會出現戰爭。」而這又是他最後的建議。

半小時後,即下午3時零2分,他批准了於佛曉進攻波蘭的命令。表面看來,他這一賭注原系機會主義使然。但是,應該承認,希特勒是個日常政治的狡猾巨匠,他的外交政策確有其基本目標:一步一步地控制歐洲大陸。這個政策是與其激進的反猶計畫密切相關的。在羅馬,德國大使在齊亞諾的陪同下,帶著當日早些時候草就的那封不尋常的信,正步走入維內西亞宮。3時20分,漢斯·格奧爾格·馮·馬肯森大使將那份文件遞交給了墨索里尼。蘇德條約深深地打動了墨索里尼。與所有政治家一樣,他也非常欣賞一舉而得的傑出的外交成就。然而,他畢竟講求現實,不能不面對這個事實:在阿爾巴尼亞表現如此軟弱無力的義大利軍隊,並不具備打一場真正的戰爭的士氣、訓練和技能。他未對馬肯森如此說,只說他同意:他完全同意莫斯科條約,「毫不動搖地反共」,不管發生什麼情況他都支持元首(這點,他明確地作了強調),且「無條件地、傾全力」支持。

馬肯森一走,墨索里尼便自己改變了主意,或別人讓他改變主意。據齊亞諾說是他,說服墨索里尼作書面回答的,是他讓他坦率地承認,義大利未作好戰爭的準備,只有在德國立即給義大利運送足夠的「軍需品和原料,以抗擊英法兩國矛頭指向我們的進攻」的情況下,義大利才能參戰。

與此同時,義大利駐柏林大使也在向元首解釋說,義大利總理的答覆已在半途。正當希特勒在等待下一個來訪者法國大使考倫德雷時,一名副官送來一份英國的新聞報道。站在希特勒身後的施密特,掃了一眼這份報道。英國和波蘭則在倫敦簽訂了互助條約。希特勒沒有做聲,思考著。顯然,他對此很是關切。幾個月以來,這份條約都因這個或那個原因而推遲簽訂。哪天都不簽,恰恰在他向英國作出「最後的」建議後幾小時便簽——這決不是偶合。保證軍援(即使永遠得不到實行)這一承諾,可能會給波蘭人帶來一些虛偽的安全感,因而令波蘭人拒絕與德國談判。

下午5時30分,考倫德雷終於被領進元首辦公室。希特勒對波蘭的挑釁大發雷霆,對德法兩國間可能發生戰爭一事表示遺憾。「有時我有這個印象」,施密特回憶說,「就是說,他在機械地重複他對漢德遜說過的話,卻心不在焉。顯然,他是急於要結束這次會見。」他站起身來,示意會見結束,但高傲的考倫德雷卻不反駁,但並不甘休。他的話鏗鏘有聲,使施密特永遠不會忘記:「在目前如此嚴重的局勢下,總理先生,誤解是比什麼都危險的。所以,我要把話說清楚,作為一個法國軍官,我可立誓,若波蘭遭到進攻,法國的軍隊將站在波蘭一邊,與波蘭一起作戰。」接著,他又向希特勒保證為了維護和平,他的政府準備作出一切努力,一直到最後!「那末」,希特勒生氣地喊道,「你們為什麼給波蘭一張空白支票,讓它為所欲為?」法國大使還未來得及作答,希特勒便跳了起來,再次長篇大論地攻擊波蘭。「不得不向法國開戰,這對我也是痛苦的,但決定權不在我這裡。」他把手一揮,把大使打發走了。

一分鐘後,下午6時,阿托利科進來了。他身上帶著墨索里尼的那封信——是齊亞諾用電話口述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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