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狐狸與熊 (4)

表面上,得勝者是希特勒。8月22日,他一早醒來,覺得信心百倍。里賓特洛甫帶著給駐莫斯科的德國外交使團的最終指示離開貝格霍夫後,元首召見了高級將領和他們的參謀,在寬闊的接待室內舉行了一次特別會議。由於坐在大桌後的希特勒搞一言堂,這實在是講演,而不是開會。「把你們找來,目的是要把政治局勢向大家描繪一下,這樣,你們才能看清我賴以作出行動決定的各種因素,同時也是為了增強你們的信心。」他說,與波蘭的矛盾遲早總要爆發的,有許多理由可證明最好是立刻行動。「首先,有兩個個人的因素:我自己的個性和墨索里尼的個性。主要的是一切均靠我,靠我的生存,因為我有政治天才。也許,將來不會再有人像我這樣對德國人民充滿信心。所以,我的生命是大值里的一個因子。但我可在任何時候被一個罪犯或笨蛋消滅。」第二個個性因素是義大利總理。他若有個長短,義大利是否仍忠誠於他們的聯盟,這是值得懷疑的。」

另一方面,無論是在英國還是法國,那裡都沒有傑出的人物。「我們的敵人只有水準以下的人。沒有個性、沒有師傅,沒有搞行動的人物……」另外,政治形勢也有利,地中海在競爭,東方局勢緊張。目前的所有這些有利形勢兩三年後均將不復存在。「誰也不知道我還能活多久。所以,還是現在就打為妙。」

接著,他把問題講得更具體了。他說,與波蘭的關係已無法忍受。「我們面臨的決擇,不是打便肯定被消滅,或遲或早。西方有什麼作為呢?不外乎是從馬奇諾防線發動進攻或對帝國進行封鎖。前者是行不通的,後者也不會奏效,因為現在蘇聯會向德國供應糧食、牲口、煤炭、鉛和鋅。怕只怕到頭來哪個豬玀又要提個調停計畫出來!」

戈林一帶頭,其他將領也跟著熱烈鼓掌(B有篇花絮說,戈林跳上桌子,像野蠻人一樣,趾高氣揚地手舞足蹈。這若屬實,可稱洋相十足了。但這不太可信)。「我的元首」,戈林元帥說,「部隊會盡其責任的。」掌雖然鼓了,但戈林和其餘將領都一致反戰,因為大家都相信,德國還未作好發動戰爭的準備。彈藥只夠6個星期之用,鋼鐵、石油和其它重要物資也奇缺。

與其將領一樣,希特勒對此也是了如指掌的,但他考慮的是一種不同的戰爭:閃電戰,即用足以保證迅速取勝的兵力和戰鬥強度,全面發動突然襲擊。這既是戰略概念也是戰術概念。他曾發誓,永遠不讓長期戰爭帶來的苦難重新在德意志的國土上出現。對部隊,他只在廣度上而不是在深度上進行武裝,其原因也就在於此。常備武器的生產率較高,不為長期戰爭組織大規模的生產能力,德國經濟的這種組織方法,是希特勒有意這樣搞的。他的目標在於迅速地生產武器,而不是增加兵工廠,或改組兵工廠的結構。

一系列的閃電戰——靠短期的生產爆發力維持——將使希特勒看來好像很強大。他避免為常規戰爭進行大規模生產,因為這意味著經濟毀滅。他的哲學是窮漢的哲學,只有靠膽識才能成功。用戰爭冒險的辦法,他已取得了一系列廉價的勝利,而這個戰爭冒險正是他的較富裕的敵人幾乎不惜一切代價要避免的。

閃電戰不但與其賭徒的天性吻合,而且也與其獨裁者的地位相適應。一個民主國家是經受不起這種經濟突發力的,例如,在集中生產坦克後,立即又轉向民用生產。可能會傷害一個民主國家的東西卻不適用於一個具有奇特的經濟弱點和力量的國家。

希特勒的閃電戰,使其將領也目瞪口呆,因為他們的理論仍源於過去。他們不像希特勒那樣明白,論戰鬥,德國的準備要遠較英法之準備為好。這是一場賭博,但他估計到,他能迅速取勝於波蘭,永遠無需與英法兩國交手。奇特之處就在於,他們會覺得報復是徒勞無益的。他必須用某種方法將西方中和——或恫嚇、或動武——以便到1943年時,他能實現自己的真正目標即征服蘇俄。阿道夫·希特勒張開大眼,準備迎接命運。

8月22日上午聽過希特勒講解入侵藍圖的軍人,未提過片言隻字的批評意見,午餐後被帶進來聽訓話的野戰將領也未提出任何反對意見。元首勸他們不必發慈悲。「強權即公理。」他說完後便宣布入侵波蘭的時間有可能定在星期六即8月26日的拂曉。

當晚早些時候,里賓特洛甫及其一行分乘兩架「康多爾」飛機前往莫斯科。總的氣氛非常緊張。彼得·克萊斯特回憶說,「誰也不敢保證在我們抵達莫斯科後,蘇聯人不會突然給我們端出個英法協定來。」誰也不敢預言,里賓特洛甫是否會被迫進行蘇聯人慣於舉行的」冗長、絞盡腦汁的談判」。

里賓特洛甫的莫斯科之行,使日本大使大島驚奇萬分。當晚深夜,他專程前往柏林威茲薩克家拜訪他,當面向他表示不悅。原是泰然自若的大島,此時板著臉孔問,這樣一個向後轉,他怎樣才能向東京解釋清楚?次日下午,8月23日,漢德遜將張伯倫的信交給了元首。

信中,張伯倫斬釘截鐵地宣布,英國決心履行其對波蘭許下的諾言。與此同時,他又再次呼籲和平。為何就不能簽個停戰協定,讓德國和波蘭坐下來討論他們的問題?「此時此刻」,他在信的末尾說,「我承認,我找不到可以避免一場會把歐洲捲入戰爭災難的其它辦法。」

希特勒用強硬的語言作答,且很激動。漢德遜表示,只要兩國合作,解決的辦法還是有的。希特勒簡短地反駁說,早該這樣做。漢德遜抗議道,英國政府已經下了保證,它必須遵守。「那就遵守吧」,元首咬了一口,「你若是發了一張空白支票,你也得付款。」

漢德遜頑強地為英國的立場辯護。他用的是德語——一種其微妙處他尚未掌握的語言。希特勒將漢德遜的論點撂在一邊,開始了威脅恫嚇。他說,波蘭若有風吹草動並膽敢在反對德國人或但澤方面再向前挪動一步,他便立刻進行干預。還有,西方若總動員,德國也將用總動員作為回答。

「那是不是個威脅?」漢德遜問。

「不,那是個保護性措施!」

漢德遜妄圖令希特勒相信,張伯倫歷來是支持德國的。「直到今年春天我也是相信這點的」,希特勒幾乎憂愁地說。接著,漢德遜便衝口說道,他個人從不相信英法蘇三國條約。他個人倒傾向於由德國而不是英國與蘇俄簽約。希特勒的回答是不吉利的。「錯不了」,他說,「會是個長期條約。」這個話題漢德遜是不會隨便放過的。他辯論說,與他一樣,元首也明白,俄國人總是在製造困難。不管屬何種情況,他堅信,張伯倫並未改變其對德的態度。

「在這個問題上,我必須用行動去判斷。」希特勒說完,重又反唇相譏。漢德遜威脅說,德國所採取的任何行動都意味著戰爭。一聽此話,希特勒又幾乎歇斯底里發作。他喊道,在這樣一場戰爭中,德國沒有什麼可輸,大不列顛可有許多東西會輸掉。他沒有戰爭的願望,但也決不退縮。比去年9月,他的人民此時更加支持他了。他突然宣布,他會給張伯倫一個書面答覆且於下午交給漢德遜。說完,會晤便宣告結果。

威林薩克是這場力量懸殊的決鬥的沉默的證人。與漢德遜一樣,他也堅信希特勒真的是震驚了。但是,漢德遜剛一走,門剛一關上,希特勒便拍了一下大腿(已成了習慣),笑了。「張伯倫熬不過這場對話」,他趾高氣昂地說,「他的內閣今晚就得倒台。」

趁等待書面回答的機會,漢德遜返回薩爾茨堡,給在柏林的下屬掛了個電話,要他們通知倫敦,希特勒「全不妥協,不能令人滿意。不過,在拿到書面答覆之前,我不能再說什麼」。一會兒,他又被召回貝格霍夫。據漢德遜的報告說,這一次,希特勒恢複了平靜,「一次也未提高嗓門」。但他的頑固並未見減分毫。他攻擊說,「英國已下定決心毀滅德國。」

漢德遜抗議說,兩國若交戰,受益者是世界上較次要的民族。希特勒回答道,為較次要的民族而戰的恰恰是英國,而他則只為德國而戰。這一次,德國將戰鬥到最後一個人。1914年他若當總理,情況就會大不相同!「波蘭若再挑釁」,他繼而道,「我就要行動了。」他將上午的威脅重述了一遍,但這次卻未裝模作樣。「但澤和走廊的問題總得解決,方法可能這樣或那樣。請記住這點。相信我,去年——10月2日——我本來要進軍的。這,我敢向你保證!」

那天下午,兩架德國「康多爾」在莫斯科機場著陸。機場上,看到「卍」字旗與「斧頭鐮刀」並排在空中飄揚,里賓特洛甫非常高興。在檢閱空軍儀仗隊後,里賓特洛甫外長乘車前往下榻處——先前的奧地利使館(是否是俄國人的諷刺?)。馮·德·舒倫堡公爵通知他,克里姆林宮於下午6時與他會晤,但說不準是莫活托夫還是斯大林見他。「莫斯科的怪風俗」,里賓特洛甫暗想。

舒倫堡和希爾加彙報完後,雙雙勸里賓特洛甫不要給人以急於求成的印象,要慢慢來。里賓特洛甫聽得不耐煩,把手一揮,打斷了他們的話。他叫大使通知俄國人,說他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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