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水晶之夜」 (4)

當晚,捷克斯洛伐克新總統艾米·哈查——他曾承認自己不太懂政治——終於犯下了希特勒一直在坐等的一個大錯誤:他解散了斯洛伐克政府,並令部隊準備開進斯洛伐克地區。次日,星期五,哈查宣布實行戒嚴。

希特勒迅速地作出了反應。他取消了前往維也納參加德奧合併的慶祝活動的計畫,以便為下一次入侵作好準備。他原怕蘇聯會匆忙援助布拉格,但這小小的恐懼也幾乎立即消失了。即使哈查已不得不求助於戒嚴令,斯大林卻在第十八次黨代會上說,他們必須小心謹慎,不要讓西方利用蘇聯為它們火中取栗。這是與蘇聯的政策相一致的:他們公開宣布蘇聯是捷克斯洛伐克的唯一忠實盟友,卻一點兒險也不願冒。

不採取行動的借口是:根據與捷克簽訂的條約,只要在法國採取行動後,蘇聯才能提供援助。

星期六,即希特勒最喜歡起事的日子,他以通常的靈巧採取行動了。首先,他指示凱特爾將軍起草一份最後通牒,強令捷克不準抵抗,服從摩拉維亞和波希米亞的軍事佔領。接著,他又向捷克和斯洛伐克領土內的特工人員發出了破壞的指示。與此同時,漢德遜正在給哈利法克斯打電話,要他謹慎行事。他懷疑「希特勒先生此時是否已作出任何決定。所以,本人認為,在本周末不在國外說任何話或發表任何文章是極可取的,因為這會促使希特勒匆忙採取行動。」

什麼也不需要。當晚,希特勒派遣兩名奧地利傀儡領導人,在五名德國將軍的陪同下,乘車過了多瑙河,進了布拉迪斯拉發,衝進斯洛伐克新內閣的會場。他們讓閣僚們宣布斯洛伐克獨立,但新內閣企圖拖延時間,聲稱他必須首先與布拉格政府討論局勢。前任總理約瑟夫·提索——原是個羅馬天主教神父——原被扣押在一寺院里;現在,他突如其來,戲劇性地出現了。原來,身體肥胖的提索神父(「我性子一起便要吃半磅火腿,這才解饞。」)越獄脫逃。他要求斯洛伐克新內閣於3月12日即星期天上午開會。

在這次秘密會議上,提索透露:他已獲得「邀請」,去見希特勒於柏林。他說,他是在不是德軍就是匈牙利軍佔領的威脅下接受這一邀請的。3月13日晚7時40分整,里賓特洛甫將提索領進希特勒的辦公室。元首表情嚴峻,忿忿不平;兩名最高軍事領導人即勃勞希契和凱特爾,分列左右;命令業已下達給陸軍和空軍,令他們作好準備,於15日早晨6時入侵捷克斯洛伐克。

「捷克斯洛伐克」,希特勒指責說,「是多虧了德國才未被進一步肢解。」可是,捷克對德國表現出來的巨大自制力並不領情。他提高嗓門(不是發怒就是表明他發怒)問,他們玩得是哪一種把戲。他認為,斯洛伐克是想獨立,他之所以阻止匈牙利佔領這塊領土,原因也就在於此。有個問題他想在「很短的時間內」得到澄清。說這幾個字時,他一聲比一聲高;然後,他把問題直接向提索提了出來:斯洛伐克想還是不想獨立?「明天中午」,他說」我將採取反對捷克的軍事行動,由馮·勃勞希契將軍完成。」他指了指這位總司令。「德國並不想將斯洛伐克納入它的生存空間。這就是為什麼你必須立刻宣布斯洛代克獨立的原因。否則,我就對它的命運不感興趣了。為了讓你選擇,我把時間定在明日中午以前。到那時,捷克就會被德國這架壓路機壓碎!」

提索遲疑了片刻,然後給布拉迪斯拉發的內閣掛了個電話。並用德語說,他是在元首辦公室掛的電話。他要他們明日上午召開斯洛伐克議會會議。當他確信不知其所以然的聽電話者明白了他的話時,他便把電話掛了。他及時趕回布拉迪斯拉發,向議會宣讀了由里賓特洛甫起草的獨立宣言。反對宣言的勢力垮掉了,一個名義上獨立的新斯洛伐克便宣告誕生。

當天下午,在倫敦,張伯倫單槍匹馬在下院英勇地回答關於政府為何不與希特勒對壘的各種憤怒的質問。英國對捷克斯洛伐克的保證跑到哪裡去了?一個批評者問。他反駁說,那個保證只在無緣無故受到攻擊時才適用。他說:「未發生此類的侵略。」

正當張伯倫在議會裡尋找各種借口時,希特勒採取行動了,而且,與通常一樣,把它弄得好像是反行動似的。這齣戲的最後一節是捷克斯洛伐克總統哈查,被過去幾天來的事件搞得昏頭昏腦又糊裡糊塗的哈查,此時要求緊急會見元首——這是蒼蠅自己要求進蛛網。

在吊了哈查的胃口數小時候後,希特勒終於同意見他。心理上已被粉碎了的捷克斯洛伐克總統,在女兒和外交部長的陪同下,登上了開往柏林的火車。由於心臟衰弱,他不能坐飛機前往。

正當哈查離開布拉格時,一個曾常常在近處看見過希特勒的英國記者來到了布拉格。此人就是塞夫頓·德爾默。他發現,在文塞斯拉斯廣場附近咖啡店的常客們,依然在悠閑自得地喝咖啡,不知外界有何事發生。黃昏時分,腳穿白襪的蘇台德日耳曼軍突然從天而降。他們六人一排,列隊進入廣場,打著納粹旗幟,口中高喊:「勝利萬歲!勝利萬歲!」跟在他們後邊的,是打著捷克的三色旗的法西斯合作者。開始。

人們聽從命令,向納粹旗敬禮。後來,工人們涌到廣場上,情況就大不相同了。他們不給遊行者讓路。鬥毆爆發了。警察支持的是遊行者,他們邊行進邊高喊:「一個國家,一個人民,一個元首!」如果說,布拉格只是象徵性地失陷給德國,那麼,捷克的工業重鎮摩拉夫斯卡、奧斯特拉發——位於波蘭邊界——卻在事實上已落入德國之手。希特勒衛隊的精兵已在天黑後不久佔領了這個地區,目的在於保護這個現代化鋼鐵廠,防止被波蘭人佔領。

在柏林,希特勒和他的客人們正集中在總理府的客廳內看電影《大勢已去》。坐在希特勒身旁的是凱特爾將軍。如果必要的話,凱特爾將隨時發出入侵的執行令。晚10時40分,布拉格開來的火車抵達了安哈爾特車站,但直到午夜後一個鐘頭,希特勒才召見哈查。他對凱特爾說,他之所以要等待如此長的時間,是因為他要讓這位老先生好好休息一下,恢複一下旅途的疲勞。然而,這個拖延卻增加了哈查的不安。待他與外長契瓦爾科夫斯基打黨衛隊的儀仗隊前走過、進入希特勒的書房時,他的臉「緊張得紅了起來」。

哈查向希特勒作了個私人呼籲,聲言他從未與政治混在一起。他卑躬屈膝,請求希特勒饒恕。「他堅信,捷克斯洛伐克的命運已在元首手中」,德國的官方記錄這樣寫道,「他也相信,只要在元首手中,它就安全無恙。」

即使如此奴顏卑膝,哈查也免不了要受希特勒一頓呵斥。在將特馬薩里克和貝奈斯等人所謂的胡作非為重複說了一遍後,希特勒攻擊說,「在新捷克斯洛伐克,貝奈斯精神仍然活著,雖沒有表面化。」在希特勒的進攻下,哈查這個可憐蟲步步退縮。突然,希特勒——出於同情或改變戰術的需要——補充說,他並不是不信任哈查,他的「結論是,總統雖然老邁年高,此次來德,對捷克斯洛伐克可能大有好處,因為過不了幾個小時德國就要干預了。」

哈查及其外長好像成了石人,一動不動地坐著。希特勒繼而說,對於任何國家,他都不懷敵意,他依然相信哈查的忠誠。這就給了他們一點希望之光。但是,隨著希特勒宣布貝奈斯精神依舊在發揚光大,這點希望之光也就熄滅了。希特勒說,在星期天,大局已定了。令德國陸軍入侵的命令業已下達,將捷克斯洛伐克併入帝國的命令也已下達。

這兩個捷克人目瞪口呆地坐著。希特勒宣布,他的軍隊將於清晨6時,從各個方向開進他們的國家;德國空軍則將佔領捷克的所有機場。

希特勒軟硬兼施,又是威脅又是許諾。只能作一簡單的決定,哈查便可為捷克斯洛伐克服務。他必須迅速行動——不然,到6時德國的陸軍和空軍就要行動了。「如我將此威脅付諸實施,我將不可彌補地要丟臉」,幾年後,希特勒回憶說,「因為在我提到的時間裡,我們的機場上空將大霧瀰漫,沒有一架飛機能夠出去。」

他建議,哈查及其外長兩人先私下商量一下,看事情該怎麼辦。哈查說:「問題已相當明顯了。」此語一出,希特勒鬆了一口氣。他承認,抵抗是蠢舉;然而,在不到6小時內,他怎能控制全國?希特勒回答說。這好歹也得做到。接著,他又滿懷希望地說,他已看到了「兩國人民長期和平」的曙光。

如果你們決定抵抗,他聲色俱厲地說,他看到的是「捷克斯洛伐克的被消滅」。

希特勒說完這番帶惡兆的話,會見便告結束。當這兩個六神無主的捷克人被帶至鄰室時,里賓特洛甫在給布拉格掛電話。由於線路出了故障,譯員施密特被令再次撥號。撥號時,他聽見戈林在鄰室喊,說哈查已昏過去了。於是,人們連忙傳話讓莫雷爾醫生進來——原來,莫雷爾醫生早被叫來值班,以防年邁多病的捷克總統隨時需要他。旋密特暗想,哈查若有不測,明天全世界都會說他是在總理府被謀殺的。就在此時,布拉格的線路通了。施密特前去叫哈查,驚奇地發現他已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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