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踩著鋒刃」 (7)

墨索里尼也受到了盛大歡迎。這次歡迎,他自己認為,是他整整20年法西斯生涯中所受到的最盛大的一次。在每個火車站和交叉路口,不計其數的人們在等候他的列車並盡情歡呼。許多人還下跪迎接。在羅馬,他乘敞篷車沿國家大街緩緩前行,從用枝葉搭成的凱旋門下駛過——他受到了只有凱撒才配享受的歡迎。車隊進入威尼斯廣場時,人們齊聲高喊:「領袖!領袖!」當他最終在陽台上出現時,群眾的歡呼聲震耳欲聾。此情此景表明,他也許從未如此受歡迎過。

儘管如此,在慕尼黑會議的參與者中,最受世界推崇的仍首推張伯倫。他的消瘦身材和那個鷹鉤鼻,已成為家喻戶曉的和平的象徵。前繼位王子威爾士親王秘密緻函於他,感謝他「拯救了和平」。退位德皇也致函瑪麗王后說,他毫不懷疑,首相避免了「一次最可怕的災難」,「既有天示又有上帝指引。」大部分德國人均有同感。10月1日早晨醒來,人們均在祈禱:在他們的軍隊跨進蘇台德時,切勿受到阻礙。拂曉時,希特勒的專列駛抵捷克邊境。第一個向希特勒表忠的將軍——萊希瑙——向他報告時所使用的語言,令魏德曼大吃一驚:「我的元首,今天,陸軍正在作出一次士兵們所能為他們的最高統帥作出的最大的犧牲,那就是,不發一槍地向敵人的領土挺進!」

魏德曼不相信一個德國將軍竟會講出此等荒唐話來。另一個將軍插話說:「不錯,我的元首,今晨我到了我舊時呆過的團。由於禁止進攻捷克的平房,許多士兵都在哭泣!」

希特勒說:「失敗主義者一直在向我嘀咕,說什麼我的政治會導致戰爭!」這種話,且又說得如此尖刻,使站在他身後的魏德曼大吃一驚,他所指的失敗主義者是誰?在首相府,過去幾小時的緊張和疲勞已使張伯倫精疲力盡。「在我一生中,我從未那樣過。我的精神差點兒垮了」,在一封信中他這樣承認道,「我重新振作起來,因為,在議會裡我還得再經受一次酷刑。」10月3日,星期一,議會開幕了。至那時,許多人的興頭已過,恥辱取代了倖免一戰的輕鬆感。在下院,達夫·古柏提出辭呈,辭去了內閣職務,挑起了關於慕尼黑問題的辯論。他說,對捷克斯洛伐克的入侵,必然導致一場歐戰。「首相一直相信,用合情合理的語言可打通希特勒先生。我倒相信,他更愛聽的是鐵甲拳頭的語言。」

既疲倦又憤怒的張伯倫起身回答說,他與希特勒在元首的寓所簽訂的協議,其意義是非常重大的。雙方均有誠意和良好的願望;希特勒曾一再著重說明這點,他要自食其言是異常困難的。人們朝他鼓了掌,但缺乏熱情,原因是整個議會籠罩著一種內疚的情緒。辯論持續了3天,丘吉爾雄辯的譴責,使辯論達到了高潮。「一切都過去了」,他說,「捷克斯洛伐克,默默地、悲哀地沉進黑暗。它被拋棄了,且支離破碎。」忠誠而勇敢的英國人民,在得悉這一條約的消息時,自發地興高采烈並覺得寬慰。這,他並不嫉妒。「但是,他們應該知道真實情況。他們應該知道,長期以來,我國的防禦力量不足,且又大遭忽視;他們應該知道,即使未發生戰爭,我們已蒙受巨大損失,其影響深遠……別以為事情就此告終,這僅是算帳的開端。」

在此之前,張伯倫及其遷就他的同僚曾就東歐中部(希特勒將作出保證)問題提出過修改後的解決辦法。但是,時至今日,事情已很明顯,元首的計畫與此完全相反,且無法進行調解。張伯倫及其保護傘正在變成怯懦的象徵。這令他擔心。他於是便求助於阿道夫·希特勒。他秘密緻函希特勒,詢問元首在當晚於體育館發表的演講中,能否「在引導英國的公眾輿論方面給首相以某種支持」。希特勒欣然同意,對張伯倫議會內的惡毒攻擊者發動了猛攻。然而,這一撫慰和援助其實是不必要的。次日,10月6日,下院匆忙批准了張伯倫的政策,憑這一政策,在新近的危機中,戰爭被避免了。投票結果是366票贊成,144票反對。35名背叛者——包括古柏、艾登和丘吉爾在內——棄權。

上述三人的攻擊在柏林產生的影響要大得多。希特勒把他們攻擊張伯倫的每個字都看作是人身攻擊。在簽訂這項協議後,他高高興興地從元首大樓出來——他的副官和隨從等均同意這點——相信捷克問題已一舉永久得到解決。他也有心承擔在這樁買賣中他應承擔的義務。

英國的齊聲譴責改變了所有這一切。在威廉大街,人們已聽到竊竊私語,說里賓特洛甫和希姆萊趁希特勒煩惱之機對他說,在慕尼黑他並未完全利用西方民主國家對戰爭的恐懼心理,英國談判的目的是為了爭取時間,以便在日後裝備較好時發動進攻。

弗朗斯瓦·本塞在了解到有此不滿情緒後,極力使希特勒冷靜下來。為此,他特別建議希特勒與法國簽訂一項類似與張伯倫簽訂的協議。「我想在他眼前展現簽訂更多協議的可能性。這些協議可以是經濟上的,也可以是財政方面的。它們或許能導致歐洲組織起來。我也希望能將他的思想引向非暴力的前景和方向去。」

然而,希特勒卻相信,或假裝相信,背信棄義的阿爾比昂(大英帝國的原名—譯註)已欺騙了他。10月9日,在薩爾布呂肯發表的一篇刻薄的演講中,他流露了這種想法,把英國的態度比作一個家庭女教師的態度。他繼而攻擊了丘吉爾、古柏和艾登這心懷惡意的三架馬車,所用言詞較在體育館的演說更尖酸刻薄得多。

3天後,希特勒的謾罵產生了效果。其時,專為實施慕尼黑協定而建立的國際委員會一致投票贊成不舉行公民投票。

這個委員會的成員們早已屈從於希特勒的要求,即以1910年的人口普查為準,以決定哪些地區該割讓給帝國。事情越來越明顯,原來的協定已受到歪曲,捷克將被剝奪最後一道防禦工事。

10月中旬,弗朗斯瓦·本塞最後一次呼籲希特勒要講道理。那是在他調任羅馬前向元首舉行的告別宴會上講的。希特勒向來喜歡這位大使。為了對法國大使7年來在柏林作的服務表示感謝,希特勒特邀他前往建在克爾斯坦山頂(高出地面一英里)的茶館。這個茶館是在鮑曼孜孜不倦的指揮下建成的,據說耗資3000萬馬克。從工程學上來講,它是個創舉。從貝格霍夫通向山頂長5英里的柏油公路也是如此。這條公路彎彎曲曲,完全是從山間炸出來的一條通道,還有幾個人為此喪生。弗朗斯瓦·本塞坐著車子,沿這條公路上山,進了鑿於峰底的地道。到了走廊的盡頭,他被帶上一座用黃銅鑲嵌的扶手電筒梯。電梯的梯座完全是從岩石中挖掘而成的。在上升約400英尺後,弗朗斯瓦·本塞發現自己已進了一條過道,其柱子全是羅馬式的。在通道盡頭是一座圓形的玻璃大廳。在敞開的火爐中燃燒著大塊大塊的木頭。大廳的周圍群山環抱,使這位法國人有置身於太空之感。沐浴在秋日黃昏的陽光中的這個景色,壯麗輝煌,幾乎到了令人幻想叢生的地步。

法國大使和元首就是置身於這奇妙的環境中——希特勒曾來過此處數次。它的富麗堂皇已開始令希特勒生厭——舉行最後一次會談的。希特勒臉色蒼白,神容疲倦。他說,慕尼黑協定所帶來的後遺症使他很失望。危機還遠沒有結束。事實上,若局勢沒有好轉,危機可能更加深化。他抱怨說,大不列顛「正在高聲威脅,號召拿起干戈」。

大使指出,在和平得以維護後,人們過度興奮,這必然會產生某種反動。還有,希特勒自己在薩爾布呂肯發表的嚴厲的演講也散布了這種印象,即捷克的犧牲僅增加了德國的胃口,因而加強了慕尼黑公約的反對派的地位。

希特勒進行了反駁。目前的麻煩首先是英國人製造出來的,他並未講過反對法國的隻言片語。當希特勒繼續為其對待捷克人的方法辯護時,弗朗斯瓦·本塞打斷了他的話,告誡他勿對過去戀戀不捨,更重要的是未來。民主國家和極權國家均也表明,他們能和睦相處,」逐漸引導歐洲朝更穩定更正常的方向」發展。對打斷他的話之舉,或對這一概念,希特勒均未予以反駁。他說,為此努力他是作好了準備的。

下山時,弗朗斯瓦·本塞重溫了這次會談。「我知道,他是朝三暮四,裝聾作啞,矛盾重重,舉棋不定」,他向巴黎報告說。「他溫文爾雅,酷愛大自然的美景,在飯桌前討論歐洲政治時講得頭頭是道;但是,就是同一個人,他可以變得極度瘋狂,如醉如痴,並野心勃勃。有時候他站在地球儀前,恨不得將各國、各大洲的歷史和地理一古腦兒推翻,活像是個發了瘋的造物主似的。有時候,他又夢想做個和平的英雄,全心全意地致力於豎立最雄偉的紀念碑。」

元首身上這些明顯矛盾使許多外國人認為,他不外乎是個瘋子。其中之一是現已安居在倫敦的西蒙·弗洛伊德。「瘋子會幹什麼,你是很難斷定的」,他對美國一名追隨者說,」你知道,他是個奧地利人,在極度痛苦中度過了多年。」希特勒接管奧地利時,他似乎頭腦發昏。

希特勒先前的一個信徒,在漢夫施坦格爾從德國出逃後曾與其多次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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