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回歸故里 (2)

要使協議獲得同事們和米克拉斯總統的批准,許士尼格得整整花上三天時間。這位總理回到維也納時已是星期天了,而星期二下午即十五日協議就要過期。他立即與米克拉斯磋商。總統同意特赦在押之納粹,卻強烈反對委任賽斯—英夸特為內政部長。「我可讓他任其它職務」,他說,「決不能將警察和軍隊交給他。」

在貝希特斯加登進行秘密會晤的消息,很快便傳遍了奧地利之非官方議會——大大小小的咖啡館。全國出現了不安的情緒。內閣成員之間出現了唇槍舌劍,一部分成員說,許士尼格應將希特勒在貝格霍夫玩弄的野蠻戰術公諸於世;另一部分人則稱讚總理之小心謹慎。在希特勒的最後通牒到期前24小時,由於眾說依舊紛雲,便在總統辦公室內召開緊急會議。出席此次會議者,除兩名主角外,還有維也納市長,國家銀行總裁和一位前總理。在將時局重溫一遍後,許士尼格提出了三條解決辦法:重新挑選一位總理,這便可不承擔在貝格霍夫許下的義務;在新總理領導下執行協議;或者在許士尼格領導下執行協議。

由於從邊境不斷傳來德軍入侵的報告,室內充滿了絕望的氣氛,此後的爭論不僅激烈,且變得牛頭不對馬嘴。連最不可行的建議,包括將希特勒的故鄉布勞瑙割讓給德國也提了出來。許士尼格確信,若拒絕接受希特勒要求中的任何一點,希特勒就會入侵奧地利。米克拉斯終於在壓力面前屈服,勉強同意了總理的第三個建議:讓許士尼格留任,接受貝希特斯加登條約。

元首在貝格霍夫打的啞謎,以及他在邊境上搞的模擬入侵,把奧地利人嚇降了。當晚,新內閣宣誓就職。次日,2月15日,事情的部分真相秘密地傳至奧地利駐外各代表機構。通知是用明碼電報發出去的,電報稱,由於德國將要求一再加碼,希特勒又口頭施加壓力,德奧雙方在貝希特斯加登曾有過「尖銳的分歧」,只是在經過許多小時的談判後,才找到協議的基礎。奧地利政府生怕上述措辭過於強烈,隨即補發電報,令收電人「將上封電報中提到的有關貝希特斯加登會談困難一事,只作個人參考」。

在維也納,公眾呼聲越來越高,要求許士尼格將貝希特斯加登會談的真相公諸於世。但是,由於他已立下諾言,保證在星期天希特勒在國會發表講話前保持沉默。他恪守了諾言,保持了榮譽。

德國公使館打電話給柏林稱,由於這份協議「在政治上和經濟上產生的後果,維也納產生了相當大的騷動」,全城「像蟻穴一樣」,「不少猶太人準備移民」。秘密警察也證實了這一情況。有個特務於2月18日通知海德里希,奧地利總理正遭受來自猶太人和天主教徒雙方的強大的壓力。「猶太人主要通過證券交易所發動進攻,給貨幣施加壓力。自1938年2月17日以來,資本大量外流,使奧地利在瑞士和倫敦以及其它國家的股票銳跌。大量奧地利貨幣非法偷越出境,證券交易所自昨晚起就未開市。」

2月20日,希特勒在國會發表了人們期望已久的講話,該講話也在奧地利全國轉播。在宣稱他與許士尼格已為「歐洲的和平事業作出了貢獻」後,希特勒指責奧地利虐待其境內的「德國少數民族」。他說:「一個具有自覺意識的世界強國絕不能容忍自己的同胞,只是因為他們同情整個日耳曼民族及其意識形態並保持與他們的團結,便在自己身旁不斷受苦受難。」

他滔滔不絕地大發議論,還援引事實和數字,使皇冠劇院內的大多數聽眾聽得如痴似呆。「在鏗鏘有聲的講演過程中,他的聲調高到了極度興奮的程度:他是個著了魔連形體都被改變的人。我們面前出現的是奇觀。」這些話不是出自德國人之口,而是英國觀察家弗朗西斯·伊茨·布朗少校所云。

在維也納,「在永無止境的講演過程中」,記者G.E.R.格底在街頭遊盪,看看群眾對此有何反應。這是個死人的城市。在最繁華的鬧市區,他只看見10個人在認真地聽廣播。

當地的納粹分子,對希特勒之公開露面表示高興。希特勒演講結束後不久,他們便齊聲反覆高喊:「歡呼勝利!歡呼勝利!希特勒萬歲!萬歲希特勒!」

格底叫了輛出租汽車,前往德國公使館。這是個活動的焦點。快到公使館時,他又聽到「歡呼勝利!」的有節奏的喊聲。「從遠處首先聽到的是一陣陣有節奏的震動聲,像激烈跳動的脈搏一樣;若是再往前走,你聽到的是從某個兵營里發出的發音不清卻又整齊劃一的喊叫聲——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最終你不能聽清喊的是什麼。四年後,堤壩終於被希特勒的演講捅開了缺口,褐色的血液便從這口子里開始流進維也納的大街小巷。」

在羅馬,人們雖然以某種同情和諒解的心情去看待這次演講,但是,暗中也表示關切,因為它並未確保奧地利的獨立。德國駐羅馬的臨時代辦報告說,希特勒違反了1936年簽訂的條約,事情又未與義大利商量,義大利人對此很不高興;如果柏林「繼續用這種方法蠻幹下去」,這可能意味著「軸心」的結束。

四天後,許士尼格對希特勒作了回答。這個回答是在聯邦議會的開幕詞中作出的,並向兩國作了廣播。議會的舞台是按奧地利的色彩紅—白—紅,用許多蘿蔔裝飾起來的。在講台的附近放著一尊已故陶爾斐斯的半身像。總理雖然抬頭挺胸走向講台,但他的壓抑的神情卻是一位耶穌會學者的神情。由於事先早有話傳了出去,說他的演講將充滿火藥味,所以,他一出現人們便高喊「許士尼格!許士尼格!」「會議唯一的議程是」,他用疲倦的語調說,「奧地利。」這又博得滿堂喝彩。許士尼格深受感動,談到了從女皇瑪麗亞·特萊薩至陶爾斐斯等為奧地利的獨立而戰鬥的人們。他的演講催人淚下,從未如此有力過,也從未如此熱切過。在貝格霍夫受希特勒欺負的知識分子的那種溫良恭謙讓的自我剋制,早已不翼而飛了。當他終於提到貝希特斯加登協議時,他的語調剛毅了。「我們作出了讓步,且又到了盡頭,到了我們必須停下來說,『只能如此,不能再過份了』的地步。」接著,他宣布,「奧地利的口號既不是民族主義,也不是社會主義,而是愛國主義!」民族要自由,為此,奧地利人將不能不戰鬥到底。他以此戰鬥口號結束了演講:「紅白紅!至死不屈!奧地利!」

內閣全體成員刷地站了起來,拚命朝他鼓掌。他們的歡呼聲連外邊的人都聽到了。有人帶頭唱起了《上帝保佑》一歌;獨唱變成了合唱,成了怒吼。他們還高唱許士尼格家鄉獲洛爾的起義之歌《安德里阿斯·霍弗》。街道上的熱情延伸至全國,產生了某種希望。甚至連巴黎也受到感染。次日,法國下院進行外交政策辯論時,法國外長宣布,奧地利的獨立「是歐洲平衡不可分割的因素」;一個議員竟預言「法國的命運將由多瑙河的兩岸來決定」。

在奧地利全境,當地的納粹分子開始示威遊行。動亂的中心是格拉茨,在那裡在許士尼格演講過程中,市政廳樓頂升起了卍字旗。他們藐視政府關於不準舉行政治集會的禁令,宣布了周末舉行有全國6.5萬名黨員參加的集會。許士尼格立刻作出反應,向格拉茨派出了軍隊,轟炸機和裝甲車。納粹分子只好龜縮一旁,取消了集會,但這也安慰不了許士尼格什麼。這次騷亂本應由賽斯—英夸特的警察部隊而不應由陸軍去平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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