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如此渺小的人蟲」 (3)

那年的黨代會是在9月6日開幕的。希特勒於星期一下午抵達紐倫堡。在檢閱了他的貼身衛隊後,他乘車進城。城內到處旗幟飄揚;教堂的鐘聲齊鳴;到處是歡呼的人群。次日,在《巴登維勒進行曲》的樂聲伴隨下,與通常一樣,他出現在會議大廳。宣讀他的文告的瓦格納是他的「另一個聲音」。在將布爾什維克的暴力和流血與國家社會主義革命之溫和作一番對比後,他攻擊說,在過去的一年裡,曾有過試圖在東方和西方散播共產主義混亂的團結一致的行動。有件事是肯定的,且令人欣慰:「全世界可開始在我們四周放火,但國家社會主義的德國將在大火中屹立,像白金一樣。」德國已和平地、公平地解決了她的社會問題,而其它國家則在猶太布爾什維主義的鼓動家掀起的罷工和恐怖主義的打擊下搖搖欲墜。

這篇講話的目的是要使民眾洋洋自得,而不是燃起他們的好戰精神,而他自己則準備向一盟國獻媚——他知道,衝突是不可避免的。本尼托·墨索里尼已同意出訪德國,但有兩個條件:他不帶晚便服前來;應給予他與民眾見面的機會。

他穿一身嶄新的特為此次出訪裁製的法西斯民兵制服,於9月23日離開義大利,隨員達100人。兩天後,身穿簡樸黨服的主人在慕尼黑車站迎接了他。希特勒伸出雙手向他表示歡迎。此時,鼓聲大作,群眾高喊「元首!」和「總理!」

墨索里尼一行,沿著鋪在車站裡的紅地毯緩緩前行,然後隆重地乘車前往元首的住處——在普令斯雷根坦廣場。在這裡,他們首次交談。由於墨索里尼講德語,譯員施密特便有機會將兩人加以比較。由於他的頭髮很亂,希特勒之波希米亞式的外表看來很不整齊。「他的聲音很粗,有時甚至沙啞。無論是對我還是對墨索里尼說話,他常發r的捲舌音。有時候,他雙眼突然閃閃發亮,有時又突然變得暗淡無光,好像神不守舍似的。」墨索里尼卻迥然不同,「他身體筆直,堅定有力,說話時臀部不停地擺動(原文如此——譯註)。他之凱撒式的腦袋可說是古代羅馬人的翻版。他前額寬闊,嘴巴又大又闊,又方又大的下巴向前突出。當輪到他咒罵布爾什維克或國聯時,他的語言比希特勒的要生動得多。在他的富於表情的臉上,憤怒、鄙視、堅定和狡猾的神情交替出現。他亦富有拉丁人獨有的裝模作樣感。」然而,他的話有恰到好處之妙,一字不多,一字不少。他們的笑之不同也使施密特印象深刻。希特勒之笑中含譏諷;墨索里尼則笑得自如,發自心底。

在長達一小時的會晤中,他們在總體上同意向日本表示友好,支持佛朗哥,挫敗英法之野心。這是此次訪問的唯一的政治會談,證明希特勒已開始明白:試圖誘使英國去承擔其擴張計畫,那怕是秘密進行,希望是微乎其微的。從那時起,墨索里尼便緊張地參與一系列的參觀活動,既參加盛典,也公開露面。他還檢閱了黨衛軍操正步前進的大規模遊行——這使他終生不忘——參觀了陸軍在梅克倫堡的演習,還視察了克虜伯設在埃森的大型工廠。9月28日下午,參觀達到高潮。當兩位獨裁者分乘的兩列火車快要抵達目的地即奧林匹克運動場附近的火車站時,希特勒的專列沿著另一條軌道,與墨索里尼的專列並排行駛了15分鐘。兩列火車的司機為此曾排練了多日。所以,這次行動進展非常順利和成功,使義大利人和德國人可通過敞開的窗戶進行交談。之後,希特勒的專列便開始加速——幾乎看不出來——比墨索里尼的專列先行幾秒鐘抵達車站。這樣,希特勒便有時間走過月台,待墨索里尼的專列一停,便向他伸出手去歡迎他。這是效率之最,加上士兵們的正步操練,產生了希特勒所預期的壯觀。

更有甚者。從車站至柏林市中心,沿著凱旋大街的兩旁——百萬群眾——許多人是用專列從鄰近各省拉來的——夾道歡迎。市中心掛滿了法西斯和國社黨的旗幟。長條幅從房頂垂到街上。在每個廣場都架設了塔樓,交替著出現德國國徽和法西斯的國徽。工作於下午4時停止,以便使當地群眾加入歡迎隊伍。當局出動了6萬名黨衛軍以維持熱情洋溢的群眾的秩序——黨衛軍來自全國。保安措施之嚴密,安插在群眾中的便衣人數之多,在德國歷史上是空前的。此外,施普雷河上還有武裝大艇巡邏。

兩拉獨裁者肩並肩站在敞篷車上。歡迎隊伍自發地朝他們歡呼。此情此景確實令墨索里尼高興不已。次日的接待尤其隆重熱烈——希特勒與墨索里尼二人重返奧林匹克運動場,以便讓墨索里尼與群眾見面(希特勒許諾過的。)這次,希特勒讓墨索里尼首先進場,好讓他私下高興一番。然後,希特勒向「此時此刻正帶著深情厚意分享這一具有歷史意義事件的兩國一億一千五百萬公民」發表了簡短的開場演說。他斷言,他們的社會「不僅是個信念社會,而且也是個行動的社會。德國已再次成為世界強國。我們兩國的力量是……維護歐洲文明的最強大的保證,是忠誠於其文化的力量,是反對破壞勢力的武裝力量。」

墨索里尼大步走到麥克風前。由於他堅持要講德語,如此壯觀的場面又令他激動萬分,所以,他越講越快,使聽從只能聽懂片言隻語。「柏林——羅馬軸心」,他喊道,「建立於1935年秋天。兩年來,這個軸心為我們兩國人民的更加團結,為歐洲的和平,起到了極好的作用。」他說,他之來訪並非普通的外交或政治訪問,而是具有同一目標的兩個革命的團結的表現。

猛然間,運動場上空下起了滂沱大雨。墨索里尼的講稿被淋透了。「當今世界上最偉大的真正民主國家是德國和義大利」,他說。滿是雨水的麥克風和擴音器把他的聲音歪曲了。他剛毅地繼續講演,聽群一動不動地坐著,堅持到底。「我有個朋友,我將與他同舟共濟,患難與共,直到最後。」大會結束後,情況更加混亂不堪。為使群眾能再看上他一眼,他不得不獨自乘敞篷車緩緩回柏林。他未穿雨衣。回城後,他成了個落湯雞。他穿著濕透的衣裳回房——卻又沒有熱水洗澡。他雖然未感冒,晚上卻睡得很糟。次日,他精神萎靡,筋疲力盡,直到坐火車離開德國回國時,精神才見好。出訪德國時,他是帶著對希特勒的輕視而來的。你怎麼能信任一個沒有結婚,沒有孩子,甚至連一個情婦都沒的的男人?然而,待他走時,他是帶著對他看到的一切所產生的深刻印象離開的。如果說他未曾發現愛娃·勃勞恩,他肯定看到了比他所能夢想到的還要大得多的權力。從那以後,兩個獨裁者的作用便顛倒過來了:老大墨索里尼受老二希特勒的影響了。瑞士的精神病醫生卡爾·古斯塔夫·容克曾目擊這兩位獨裁者,並注意到了他們的天淵之別。與墨索里尼相比,希特勒像個機器人。「他好像是真人的替身,而墨索里尼則是僚闌尾一樣,故意藏於腹內,目的在於不去擾亂身體的機能。」

在柏林,兩人並未簽訂協定,也未發表最後公報。但是,德國外交部卻通知其駐外使團稱,兩國領導人業已同意,兩國之任何一方,若不得到對方同意,不得與英國建立更密切的關係;義大利將在地中海自由行動,德國則可在奧地利享受同等的特權。

對此安排,與墨索里尼一樣,希特勒也感到高興,因為他仍高度尊敬墨索里尼。他們在總理府宴會上的祝酒詞要比發表公報有意義得多。希特勒再次斷言,兩國的政治目標相同,是真誠的友誼使兩國關係更加密切;他的客人則回答說,德國——義大利的團結一致是活生生的、積極的,兩國「在將他們分開的企圖面前,巍然不動。」「軸心」成為現實後,希特勒便可採取下一步行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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