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失足」 (7)

希特勒關於削減衝鋒隊和黨衛軍的承諾,在一定程度上使法國安下心來,但他們的領導人卻不相信希特勒之重新武裝的計畫只是為了防衛。「英國人急於求成」,弗朗斯瓦·本塞大使回憶道,「他們一份接一份給我們發來照會,敦促我們說明,需要什麼保證才足以使我們同意讓帝國在一定程度上重新武裝。」然而,英國人在私下裡卻感到關切,特別是對德國迅速發展的空軍,但對新帝國之處境仍公開表示同情,許多人嘲笑希特勒正在走向戰爭的說法。

弗朗斯瓦·本塞大使同意向德國作出讓步的意見。「有限的、受控制的重新武裝,比無限的、不受控制和壓制的重新武裝要好!」他覺得,有協議,哪怕是平平常常的協議,總比沒有好。他於是便極力爭取他的上司。4月初,他親赴巴黎面呈他的看法。但在與總理杜美爾會晤時,「卻不準說一個字」,幾次三番想轉入話題,都被總理打斷。法國的決定是,在東部建立反納粹集團,以遏制德國的野心。波蘭、蘇聯和捷克斯洛伐克將成為這一長鏈中的一環,統統由「法國母親」卵翼。

那年春,蘇法達成協議。希特勒害怕這是包圍帝國的開端。為了與建議中的集團相抗衡,希特勒需要一個強有力的盟友。最有可能成為這一盟友的是義大利,但它的領導人自1924年拒絕借給希特勒幾百萬里拉以來就一直對這一聯盟沒有多少興趣。求人一事使希特勒很不痛快,但驕傲不得不向需要讓步。他再次作出努力。希特勒壓住怒火,致函墨索里尼道:「……本人既對閣下之具有歷史意義的努力表示欽佩,又期望以真誠友好之精神與閣下合作。兩國在意識形態上緊緊相連,若適當地注意一致的利益,兩國則為歐洲的穩定作出不可估量的貢獻。」他辯解說,由於德國已被解除武裝,他有權要求其它國家裁減軍備。接著,他便詳盡地列舉了他通常的論點。為了提高這封信的重要性,他便差戈林前往義大利送信。

數星期後,希特勒的國外新聞秘書和非正式的朝廷弄臣漢夫施坦格爾也往訪墨索里尼,並建議他與元首會晤。「你們兩人都是瓦格納的崇拜者,這就給了你們共同的出發點」,漢夫施坦格爾記得曾說過,「想想看,如果您把他請到威尼斯瓦格納逝世的地方文德拉明廣場,那該有多大意義!從您的長期經歷中,他能得到好處,得到迫切需要的從德國國外去觀察歐洲問題的洞察力。」墨索里尼並不反對這個想法,發出了邀請。希特勒表面上推辭了一番後,接受了邀請。

這次歷史性的會晤從一開始便註定要失敗。據義大利新聞社駐柏林代表菲力波·波加諾說,墨索里尼的動機主要是想見見這位全歐都在議論的政治家。「希特勒是個頭腦糊塗的笨蛋」,他私下對波加諾說,「他腦子裡塞滿了政治和哲學的標籤,且全是毫無條理的貨色。我真不明白他為何要等這麼久才把政權拿過來,為何要扮演丑角,搞什麼競選,搞什麼合法掌權。真是荒唐!要不是向羅馬進軍,法西斯義大利就永遠不會出現。我們是充滿活力的,希特勒先生不外乎是個空談家。」

由於這一輕蔑態度被傳了出去,義大利報界傾巢而出,「看看這位畸形怪人希特勒。」6月14日,當他在里多機場步出「容克」座機時,身穿毛嗶嘰服,外披舊軍大衣的希特勒,看上去像個在作絕望掙扎的推銷員。到機場迎接他的墨索里尼則穿一件黑襯衣,一雙高筒馬靴,還系了閃閃發光的金穗帶,身後還有身穿整齊制服的義大利士兵。墨索里尼把胳膊往外一甩,行了個羅馬式的歡迎禮。這一甩,剛勁有力,記者H·R·尼克博卡想,「他把手都甩掉了。」

希特勒膽怯地側身出來,將手輕輕一抬,像表示歉意,又像行納粹抬手禮致謝。很明顯,墨索里尼的這一表演著實令他狼狽不堪。在陽光照射下,他眨了眨眼睛,然後便笨拙地走下舷梯,與他的理想中人物握手。「他們離我不過3碼遠」,尼克博卡寫道,「他們的臉部表情讓我著了迷。在不得不客套一番的下邊。我在墨索里尼的眼中看到的是取笑的神情,希特勒眼中的是憤怒。」當主人領他打那排軍隊前走過時,他的窘迫感並未減輕,他的舉止就像小學生首次參加正式晚會一般。對那頂新軟帽他簡直不知如何處置。他先是脫帽向義大利國旗致敬,然後想戴上,卻抓在右手中。與墨索里尼——此時他已開始交談,講的是怪腔怪調的德語——一起行進時,他把帽子來回倒手,好像它是個滾燙的馬鈴薯似的。

去威尼斯時還有一樁笑話。上遊艇時,希特勒慌裡慌張,謙讓墨索里尼先上。但是,善於當主人的墨索里尼卻拐到他身後去了,不斷揮手讓他過跳板,好像趕雞入籠似的。在旅館內,他從電梯里跳出來,低著頭前行。「墨索里尼風度翩翩出來,他明白他是眾目之的。他抬頭挺胸,目光四射。他是義大利總理呀。」

一進房,希特勒便破口大罵他的幾個顧問,為何竟讓他穿便服來,說墨索里尼穿得如此出眾。他心緒煩亂,首次與主人交談時,又碰到一場災難。墨索里尼主宰了會談,內容是奧地利問題。他講的是似通非通的德語,希特勒有時竟聽不懂,而墨索里尼也誤解了許多希特勒的奧地利德語。

次日,兩人在聖馬爾科廣場檢閱法西斯部隊。兩隊士兵爭論誰該從檢閱台正前方走過。兩隊各不相讓,同時前行。這時,樂隊開始像貓叫春似的吹打起來。後來,他問他的新任副官弗里茨·魏德曼,這樣的軍隊軍事價值有多大。戰時曾在希特勒所在兵團當過副官的魏德曼回答說,戰鬥力與遊行毫無關係。「然而,這句話並未使希特勒產生什麼印象。特別是就在那時,他往窗外瞧了瞧,發現有艘軍艦,桅杆上掛的不是艦隊的旗幟,而是水兵們的五花八門的襯衣和內褲之類,令他目瞪口呆。」

只有傻瓜或喜劇大師才會把獨裁者之間的最後一次會談,也是最重要的一次,安排在里多高爾夫球場。「我注意到」,被加諾回憶說,「希特勒不停地說話,且很激動。墨索里尼則在聽著,一聲不吭,臉有不悅之色。」在長達兩小時的會談中,波加諾很少看見墨索里尼開口。「希特勒之唾沫橫飛令他生厭。當晚,在正式招待會中間,他匆匆起身而去,離開了小湖,宣稱他任何人都不見。」

希特勒被刺痛了。他明白,他不但遭到了墨索里尼的冷落,而且在外交上也遭他暗算。元首同意承認奧地利(他將它看作是帝國的一部分)完全獨立,但他得到的卻是墨索里尼對裁軍問題並未作肯定支持的保證。這樣,當外交部長牛賴特向各外國使團散發一份通知時,各外交官員都懷著好笑的心情讀這份通知:

「……帝國總理訪問威尼斯時,受到了破格的熱情接待,氣氛和諧,公眾對此印象尤深……

「希特勒與墨索里尼相處甚洽,私人間的同伴之情遠甚於相互尊敬。

「會談是詳盡的,也是在融洽的氣氛中進行的。雙方談到了由兩種觀念之親密關係所產生的所有問題,達成了遠期的協議。正式協議尚未草擬,因而尚未簽訂……」

外交部國務秘書恩斯特·馮·威茨薩克私下對一個瑞士外交官說,他「預見不到兩人會更密切地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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