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失足」 (5)

在德國的每個村鎮,紅黑兩色的卍字旗與舊帝國的黑白紅三色旗幟一起飄揚。希特勒之用兼收並蓄的辦法搞革命的概念正在一個需要革命有秩序地、合法地進行的國家內產生作用。現在,人們已把元首的衝鋒隊看成幾乎是政府的左右手;每個關鍵部門差不多均由納粹或受它控制的人把持。無論是在課堂上還是在教堂里,褐色革命均受到讚揚和祝福。

希特勒繼續在說,動蕩是暫時的。「革命並不是永遠如此的」,在宣布國家由一黨專政的前夕,他對各州總督說,「必須將革命所產生的激流引進安全的進化渠道內。」掌權的唯一標準是才幹,不是黨員與否。

希特勒並不要流血的起義,也不想搞將普通公民或工業家驅除的全面改革。他給自己的地方長官訂下了指導原則。「為了取得權力,我們就得迅速地一舉而征服之。在經濟領域內,我們的行動必須由其它發展原則來決定。在這裡,進步只能逐步取得,切不可採取過激行動將現存的條件打碎,這會危及我們的生存基礎的。」這些話,在他的最強大的支持者即衝鋒隊員們聽來甚為反感,幾乎惹其他們動武。其所以如此,是因為多年來他們都在等待,希望有朝一日能有個享受戰利品的制度。然而,希特勒卻作出了驚人之舉。他從下而上挫敗了這一革命,且完全是靠自己的人格之力量。

他宣告經濟革命已經結束,並將黨員經濟專家撤換,換上來的是大商家代表。希特勒之社會主義是獨一無二的,且服從於他的秘密目標。他之有組織的經濟概念與真正的社會主義頗為接近,但是,只有當它能為更偉大的目標服務時,他才願作一個社會主義者。

他對私有財產的蔑視是波希米亞式的,而不是革命式的。他需要的只是足夠的資本以重建武裝和恢複經濟,使德國享受到適當的命運。他是凱撒,不是列寧。他只將社會主義用來調動群眾。假如他認為;資本主義能推動群眾,他很可能會舉起那面大旗。對希特勒說來,只要能拯救德國,可以不擇手段。

從表面看來,他好像在創造一個工人的社會。在工人們看來,他既是兵又是勞工;他們還在宣傳這一形象。這樣,戰時回戰敗而受辱、平時又因經濟處於崩潰邊沿而受苦的、數以百萬計的德國人,便極易與這種既是戰士又是工人的英雄一拍即合。越來越多的共產黨人——他們的領袖被關在集中營里——在國家社會主義里找到了一個家。接受希特勒關於社會主義與馬克思主義之不同的定義是一點兒也不困難的:「德國之社會主義是由德國人領導的;國際社會主義則是猶太人的工具。」

到1933年年中,希特勒已得到了大部分德國人的支持。資產階級和工人,軍界和政界,種族主義者以及國內某些最有頭腦的人物,紛紛加入納粹黨,使它龐大起來。權力腐蝕人——這歷來都是一條政治原則;但它也能使人變得神聖。一年前還是街頭暴徒的希特勒,卻也被他的職務帶來的權力變得受人尊敬。某些德國人是被貪圖方便引誘,但更多的人卻是被理想主義的浪潮引誘。改革似乎在席捲全國。再者,經濟業已好轉;大城市的街頭巷角已不再充斥乞丐。

越來越多的知識分子和藝術家追隨希特勒,連劇作家格爾哈特·豪普曼也拜倒在元首腳下,雖然程度有所不同。那年7月,斯賓格勒與希特勒交談了一個半小時;他們對法國的政策展開了爭論。兩人對新教會領導之平庸均表示鄙視。分別時,希特勒對這位作家說,他認為,「將黨外人士爭取到某項政策上來是非常重要的」。斯賓格勒同意這一見解。元首雖然平淡無奇,卻也「是個很正派的人物」——他是帶著這種感覺告別希特勒的·理查·施特勞斯——他並不是元首最寵愛的作曲家。他宣布,對德國之變更,他是滿意的。當《羅生卡瓦利亞》在柏林首演時,元首前往參加,中間休息時在包廂內接見了施特勞斯。這使他喜出望外。

教會的「王子」們更是急於向希特勒獻媚取寵。「希特勒知道如何駕駛航船」,新近被宣布為非法的天主黨領袖路德維希·卡斯牧師在晉見教皇后宣稱,「在他當總理前我就常與他見面。他思維清晰,既堅持崇高的理想,又面對現實。他給了我深刻印象……只要秩序得以維持,誰來統治都可以。」*?

烏斯十一世也恪守同樣的原則。這點可在7月20日希特勒與梵蒂岡簽訂的宗教協定中得到證明。教會同意不讓牧師和宗教界人士參政;希特勒則同意給予全國的懺悔學校完全自由——這是天主教的一大勝利。教皇陛下對希特勒的代表弗蘭茨·馮·巴本表示「最誠摯的歡迎,並說對德國政府有一位毫不妥協地反對共產主義和俄國形形色色的虛無主義的首腦,他是多麼的高興」。

梵蒂岡對被承認為一個十足的夥伴感恩不盡,祈求上帝保佑第三帝國。更實際的是,他令德國的所有主教向國社黨政府表忠。新的誓詞是以含義深刻的話結尾的:「在盡本人之神職時,在為德意志帝國的福利而靜默時,本人將儘力避免危及帝國的行為。」

在德國社會的每一階層,人們均在尋找支持新政府的理由。元首在群眾中大受歡迎;人們川流不息地湧向希皮塔耳瞻仰元首的故居便是證明。他們也前往希特勒孩提時代度暑假的農舍。他們爬上房頂拍照,在院子里的木槽內洗手,好像裡面盛有聖水似的;他們敲下小塊堆穀倉的石頭,把一切能帶走的東西都帶走,以留作紀念。現在的主人從地里回來時,他們常常受到遊客們的包圍。「簡直像趕集一樣」,約翰·施圖茨回憶說,「他們在牛身上畫卍字,一邊高唱希特勒的讚歌,一邊游村。不久,那個地方便被糟蹋得像廢墟。」

1933年7月下旬,希特勒偷空再次拜訪白萊特,在理查和科西瑪·瓦格納以及他們的兒子品格菲的墓前安放了花圈。他還參加了一年一度的節日。自他擔任總理以來,這是首次拜謁瓦格納的故鄉。他在設在萬弗里的圖書室內漫步,滿足之情溢於言表。「十年前您就是在這兒接見我的」,他對威尼弗里德·瓦格納說。說完,他便陰鬱起來,「那次起義如果不遭失敗,一切都會大不相同。那時我的年紀正合適。我現在太老了。我失去的光陰太多了,必須加倍努力。」沮喪情緒來得快也消失得快,一會兒他便預言他將在位22年,「到時我就退休,但首先我得掌握更多的權力,省得再找內閣的麻煩。目前,他們認為完全有權過問根本與他們無關的事務。」在進素食午餐時,他透露,一旦得到全權,他就將寺院解散,將他們的財產全部沒收。

那年夏季,希特勒大部分時間在上薩爾茨堡的鄉間別墅消夏。他邀請漢夫施坦格爾一家前往瓦申弗爾德度假。漢夫施坦格爾脫不開身,便派赫侖納和埃貢前往(埃貢已12歲)。他們從慕尼黑乘車出發,希特勒坐在司機身旁。車抵羅森海姆附近一崎嶇路段時,突然發生急劇的爆裂聲,停了下來。7名衛兵,端著自動步槍,立時將拋錨的車子團團圍住。司機凱姆卡連忙檢查發動機——由希特勒打手電筒。「元首,又是老毛病」,司機解釋說,「不知是哪個共產黨分子往油箱里放了糖塊。」希特勒令衛兵加強警戒,興緻勃勃地觀看司機拆下一個零件。司機又吸又吹,還往地上吐——汽油和糖。

與其他自豪的家長一樣,希特勒領著赫侖納和埃貢參觀瓦申弗爾德。他的住房坐落在二樓,正對著上薩爾茨堡,與其它房間一樣,陳設簡樸。「室內只有一張小小的寫字檯和好些簡易的書架」,埃貢回憶道,「我特別注意尋找,看元首消遣時看些什麼書。」令人驚奇的是,大部分是卡爾·梅依所著的描寫荒涼的西部的書籍——這些書更適合於埃貢閱讀,而不是總理。

漢夫施坦格爾母子是請來的客人,但住在附近旅店裡或寄宿公寓里的黨員也會來看元首。「戈林與元首形影不離。他們常在花園的小磚路上走來走去,邊走邊密談。走來走去都是那塊地。若是坐在屋前的走廊上,他們走過時,也可聽到一些談話內容。說話的總是戈林:『我剛簽完20份死刑書……』據我記憶所及他說的大概只是這些。我母親也聽到過。我們倆都覺得奇怪,堂堂皇皇的國家政策後邊,竟有如此可怕的事情。」

他們全在一聘用餐。餐室設在樓下,簡樸大方。埃貢吃不慣安吉拉做的奧地利飯菜,尤其是豆莢,因為這菜要與牛奶、麵粉和些小糖一塊吃。不過,餐桌旁無拘無束的談話卻令他神往。「他們談音樂,談政治,還談中國藝術——實際上,什麼都談。按其標準,希特勒是夠開恩的。我是說,他並不讓你老覺得他是個元首。照例,希特勒是不與人交談的,他不是聽就是長篇大論,而他之所云又好像具有天主教的權威。但在這裡,在他的『鄉村別墅』里,他經常完全與普通的主人一樣,舉止得宜,是個普通人。他談得很多的是汽車,發動機,不同型號的船隻的性能,以及諸如此類有關技術的事情。」

到此時,元首在瓦申弗爾德別墅的消息已傳了出去,全國的旅遊者便湧向上薩爾茨堡。他閉門不出,以免被人看見。

一天,一群人將埃貢叫來,問他希特勒是否有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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