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失足」 (4)

革命在進行。但由於表面看來沒有流血,許多德國人並不理解——或不想理解,這場」褐色革命」的初期有個很不惹人注目的名字叫「協調」。看來,統一祖國的過程進展順利,未引起多大恐慌。它之所為,不外乎是將德國的政治、經濟和社會生活置於納粹統治之下,並為獨裁統治播下種子。反抗之所以不烈,主要是因為希特勒堅持法律。由此,反對派相信,他所要建立的是一個類似魏瑪共和的政府。在授權法開始實施當天,社會民主黨向各地分部發出了一套指示,該指示表明,社會民主黨是何等遲鈍。關於應如何回答各種問題及其它世俗問題,該指示作了詳細的說明,唯獨對正在進行的納粹革命應如何看待,裡邊只有一段文字。正當納粹夜間在他們的領導人家裡搜查武器時,正當數以千計的共產黨人和共產黨嫌疑分子被拋進監獄時,原應作為保衛民主的堡壘的社會民主黨。卻在告誡黨員,不要再記錯帳了!

「全市都處在恐怖的傳染病中,人人言行小心謹慎」,那年春天,伊舍伍德在寫到柏林時說:「我骨子裡感覺到了,像流行性感冒一樣。」整個城市「都在竊竊私語,說那裡在晚間非法抓人,還說衝鋒隊又在兵營內吊打犯人,強其他們往列寧像上吐口水、吞蓖麻油、吃舊襪等等。它們被政府的憤怒喊聲淹沒。政府通過其萬口千人進行反駁。」

在首都城外,尤其是在小城鎮上,人們被一系列的群眾集會,遊行和壯觀的場景搞得眼花繚亂。群眾組織,被自願「協作」進了國社黨的組織。慢慢地,每個公民都發現自己與當局有了牽連。人們熟悉的老街被換上了新名。例如,在赫爾納,拉道斯廣場成了阿道夫·希特勒廣場,貝貝爾大街成了赫爾曼·戈林大街。每星期天幾乎都有新組織出現:什麼母親鄉間學校、母子福利組織、兒童野營團、食品供應福利組織,等等,真是層出不窮。

在希特勒勸說選民投票選他的努力失敗後一月,他採用漸進協作的方法,暫時贏得了大多數德國人的信任。伊舍伍德看到,這些友善的公民們,以讚許的目光注視著年輕的衝鋒隊員們。這些年輕人「腳穿大皮靴,大搖大擺地穿街走巷,決心推翻凡爾賽條約,他們滿心歡喜,因為夏季又快到了,因為希特勒曾保證保護小商小販,因為他們的報紙告訴過他們好日子正在來臨……他們像小學生一樣,偷偷地快樂和激動,因為他們的買賣對手猶太人,以及被稱為少數、與他們毫不相干的馬克思主義者,犯有使國家失敗和通貨膨脹的罪行,且要受到懲罰。」

自政權更迭後,猶太人和馬克思主義者都受到系統的迫害。由於在室內發現有一把麵包刀——被武斷地說成一把兇器——埃爾伯特·愛因斯坦的銀行存款便被沒收。在德國,這些都被誣為外國的宣傳,而在美國,美國國務卿赫爾則對美國猶太人的領袖保證說,對德國猶太人的人身迫害「實際上已結束」。即使如此,國外自由派人士的呼聲仍使希特勒更加煩惱。他宣布,除非英國和美國的猶太人停止他們的惡意宣傳,否則,德國的猶太商界就要大吃苦頭。

然而,呼聲並未終止。4月1日,希特勒用這句話予以抵制:「我認為,本人今天的行動是與上帝的旨意相符的:反對猶太人是為上帝而戰。」這僅是一個試探性步驟。希特勒好像在試探,看他的同胞會讓他走得多遠。在抵制的前夕,義大利大使塞魯提曾以墨索里尼的名義勸他軟化對待猶太人的態度。希特勒回答說,在義大利的猶太人屈指可數,總統並不了解猶太人的問題,而他本人對這個問題「已從各個角度作過多年的研究,誰也沒有這樣研究過」。他「絕對肯定地」預言,在五百至六百年後,希特勒這個名字將在每個國家受到崇敬,「因為此人一舉將猶太人從全球永遠消滅」。

在大部分猶太商店和辦公室門口都布有褐衫黨徒。暴力事件不多;年青的衝鋒隊員們在提醒顧客他們光顧的是一家猶太商店時,也大都彬彬有禮。「圍觀的一群群行人——覺得有趣,好玩或無動於衷。」伊舍伍德對一家百貨商店進行了觀察。許多人進了那家百貨店。他自己也走了進去,隨手買了一個豆蔻粉碎片,揮舞著包裹,走出門來。有個年青的衝鋒隊員,向他眨了眨眼,作為對他這種挑釁行為的回答。雖然抵制者得到了某些組織的支持(這些組織號召農民支持他們),卻抵制不了大百貨商店和銀行。不到三天,抵制便結束了。

興登堡本人對繼續採取反猶措施也表示反對。他給總理寫了一封措詞強烈的信,譴責對參加過戰爭的猶太老兵進行歧視。「如果他們值得為德國而戰和流血,他們也值得在各自的崗位上為祖國而獻身。」然而,老頭子卻不是那人的對手。希特勒回答說,壟斷了法律界和醫務界百分之八十的猶太人,現正朝政府部門鑽。「古老的普魯士州之所以如此乾淨,其原因之一是,在公務部門只允許有限的猶太人棲身。軍官團幾乎是絕對純潔的。」這個論點是無法不使這位老元帥信服的。這點,以及他對戰爭老兵會作某些考慮的含混的許諾,使他得於在4月7日實施法令,解除猶太人在各公務部門的職務,並限制他們在法律部門任職的自由。同一天,希特勒告訴醫生聯盟,他本人了解他們目前的困難處境,尤其是青年醫生。這樣一來,他便巧妙地暴露了他的雙重的世界觀。「恰恰是為了這些年輕人,我們才有必要用強硬的鎮壓異族的辦法,為他們行醫就業創造生存空間和可能性……這項正在進行的民族凈化工作,也許要幾個世紀才能完成。重要的是,我們要為未來的政治發展奠定基礎。」

幾個星期後,根據《反對德國學校過分擁擠法》,高等學校里的猶太人的數目減少了。在與貝南主教和天主教要員施泰因曼閣下的一次談話中,希特勒為此舉辯護。他提醒這兩位牧師說,教會曾禁止猶太人散居,只允許他們聚居,且不允許基督教徒與他們一起工作。接著,他解釋說,在他眼中,猶太人「是國家和教會的惡敵,他要驅逐越來越多的猶太人,特別是將他們從學術部門和公共職業部門逐出」。他不外乎是在有效地做幾個世紀以來羅馬教會試圖要做的事情而已。

許多猶太人離開了德國;其他人則覺得,反猶計畫並不是針對他們本人的。多少世紀以來,他們用隨大流的方法生存了下來。曾產生過歌德和貝多芬的民族會拿他們怎樣呢?另外,希特勒的真正目標是東方的猶太人。

國社黨雖然在表面上取得了勝利,本身卻不團結和組織渙散。它取得政權時,其幹部結構是脆弱的,關鍵職位上的「老戰士」也太多。黨在迅速發展,黨員人數已達150萬,還有100萬人申請入黨待批。但是,看到黨變得如此臃腫,希特勒並不高興,於是,他便於5月1日令施霍茨停止接受入黨申請。

這也標誌著他攻擊工會的開始。他宣布那天為「國家勞動節」,並把它作為工人與政府之間的團結節日加以慶祝。當晚,在坦貝爾霍夫機場召開了大型群眾集會,參加者有數萬名工人和勞工領袖。他們傾聽元首闡述勞工之尊嚴和國家團結之必要。除照射元首的燈光外,其餘全部熄滅;聽眾誠惶誠恐,鴉雀無聲。他雖泛泛而談,但其熱情卻是如此感人,以致在他結束講演時,工人們熱烈歡呼,似乎他已將世界許給了他們似的。工人們還未從他的語言魔力中蘇醒過來便在高唱《維塞爾森林之歌》。眾人的熱情剛剛消失,天空又出現了禮花。「這真是個勇敢的、壯麗的節目」,法國大使回憶道,「離開會場時,無論是德國人還是外國客人都堅信,一陣和解協調的浪潮已席捲了整個第三帝國。」

次日,在警察的協助下,衝鋒隊和黨衛軍在全國佔領了工會的辦公室。昨天還保證支持新政府的勞工領袖。今天卻在家裡被捕;工會的檔案和銀行存款全部被沒收,勞工的報紙也被封閉。至傍晚,有組織的勞工工會便在全德國被抹掉了。但是,希特勒向勞工們保證,在新的德國勞動陣線的領導下,他們的權利會得到保護,日子也會更富裕。沒有起義,也未出現有組織的抗議;至月底,龐大的勞動大軍便在卍字旗後邊乖乖地前進。他們陣腳未亂便從紅變褐。

成功並未使希特勒過激。希特勒變得小心謹慎,使黨內的激進分子摸不著頭腦。這點,可在5月中旬對富蘭克林·德拉諾·羅斯福呼籲世界和平的答覆中看出。希特勒回答說,總統建議讓美國介入歐洲關係以作為和平的保證,德國對此可能表示歡迎。上台後的最初日子裡所提的好戰的要求消失了。「德國政府希望與其它國家的所有困難問題達成和平協議。德國深知,歐洲的任何軍事行動,即使完全成功,與可能得到的東西相比,犧牲都是不能成比例的。」(*希特勒對總統果斷地推行新政的作法是真心欽佩的。)「我同情羅斯福先生」,兩月後他對《紐約時報》的一位記者說,「因為他敢於超越國會走廊和國家機構,直接朝自己的目標挺進。」希特勒接著說,他本人是歐洲唯一敢於表示「諒解羅斯福總統的動機和方法」的領袖。

只有完全控制了自己政黨的人才敢於如此徹底地改變方向。「在我聽過的希特勒的演講中,這篇是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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