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真像一場夢」 (8)

施萊徹爾的地位已日趨無法維持。到1月20日,他幾乎敵視每個政黨,不管是左派還是右派。他的極端正是巴本的機會。自他辭職以來,這位前總理便定期探視他的鄰居——興登堡父子,把快樂帶進他們的陰鬱的家門。但是,今天他走過這被大雪覆蓋的總統府花園,是有具體目的的。他沒讓總統開心,劈頭便將與希特勒會面的情形詳細向他作了彙報,還說各保守黨派有可能合併。他勸說似地建議說,為何就不能讓希特勒當總理呢?——只要政出你手就行嘛!

最大的障礙不是總統本人,而是總統的兒子——他公開鄙視希特勒。但是,奧斯卡的此種感情是出自妄自尊大,而不是意識形態的不同。為了解決他們之間的分岐,奧斯卡接受了邀請,於1月22日星期日晚在里賓特洛甫的富麗堂皇的家裡會面。

他們決定,由奧斯卡帶領他父親的國務秘書梅斯納一同前往。為了對馮·施萊徹爾總理保密,當晚,他們首先到*?魯士州立歌舞劇院觀看演出——那裡正在上演瓦格納的早期作品《艷遇》。一行人抵達劇院時,刺骨的寒風正沿著「菩提樹下」大街吹來。在帷幕升起前,他們的話題之一是數小時前納粹在共產黨總部前舉行的示威遊行。施萊徹爾准許2萬名褐衫黨徒遊行,卻禁止赤色分子的反示威,到後來,自己不得不派出警察部隊,用鐵甲車和機槍去保護遊行者。

幕間休息時,奧斯卡和夫人與許多熟人打招呼,故意把自己搞得很顯眼。但大幕落下,為最後一場作準備時,奧斯卡與梅斯納便從旁門離場,夫人們則留在原地不動。他們叫了一輛出租汽車,上車後才將地址告訴司機。由於未發現有車跟蹤,他們便認為已瞞過了施萊徹爾的探子。為以防萬一,他們在離里賓特洛甫家還有一段路便下了車,踏著雪步行前往。經一番周折,他們才找到里賓特洛甫的住地。

巴本、希特勒、戈林和弗蘭克已在客廳內等候。氣氛很緊張。一陣尷尬寒暄後,希特勒突然向奧斯卡建議,兩人到隔壁房間去。梅斯納還來不及開口,兩人已雙雙走了出去,里賓特洛甫已將房門關緊。據小興登堡說,希特勒壟斷了話題:只有他希特勒才能將德國從赤色分子手中解救出來;只有他希特勒才能當強有力的總理,因為沒有國社黨的支持,任何其它政府都站不住腳。

一小時後,兩人返回客廳,臉色莊重。然後,大家便一同步入餐室用便膳:戴著手套的僕人,給每人送上一個銀碗,裡邊盛的是豌豆和腌肉。希特勒喝礦泉水,其他人則喝香檳酒。來得最遲的小興登堡和梅斯納走得最早。夜幕中,大雪紛飛。出租汽車上路後,梅斯納發現他的同伴「異常沉默,只說了一句:沒有辦法,只好讓納粹參政。我的印象是,希特勒已成功地迷住了他」。事情可能比這更簡單。希特勒可能已以一件公開的秘密要在高層人士中製造醜聞相威脅:早在6年前,為了幫助容克保住財產,政府撥出了一筆「東部援助資金」。憑這一法案,馮·興登堡總統不僅撈到了一大筆油水(據報道,數目是62萬馬克),而且還將其資產轉到奧斯卡名下,以逃避重稅,連轉讓費也未交付。這些都是構成彈劾的理由,即使被判無罪,興登堡的名聲也會掃地。

巴本已看出了希特勒給奧斯卡留下的印象。奧斯卡走後,巴本便向元首表忠。他答應支持元首當總理,還發誓說,不管在什麼情況下,他自己都不接受這一職務。秘密會見結束後,希特勒一行躡手躡腳地走進車房。但是,施萊徹爾的探子並未被瞞過。翌晨,施萊徹爾給梅斯納打來電話,提了一個諷刺性問題:他是否喜歡昨晚一人一碗的晚餐?施萊徹爾將軍是搞陰謀詭計的大師,他明白,他必須快速採取行動。他對興登堡說,為了控制納粹,他需要實行「軍事專政」,並試圖說服興登堡去解散國會和停止大選。但是,對施萊徹爾之沒完沒了的計畫早已厭煩的興登堡,拒絕採取這種緊急措施。

當施萊徹爾建議實行軍事專政的消息泄漏出去後,社會民主黨和中央黨雙雙說施萊徹爾是人民的敵人。他的計畫不僅不符合憲法,而且是「公開的大叛變」。為了撫慰這些唱反調者,他公開發表聲明說,他原無意違反憲法,這不僅徒勞無功,且是個大錯。這激怒了休根堡及民族主義黨,他們立刻拋棄了施萊徹爾。

鑒於事態突然轉而有利於希特勒,他便於1月27日回到柏林。由於首都的陰謀幾乎立刻使他大為失意,他便對里賓特洛甫說他要走。「約希姆建議與休根堡聯合,組成民族陣線」,里賓特洛甫夫人寫道,「希特勒說,該對元帥說的他都說了,不知道還有什麼可補充。約希姆勸希特勒,最後那個措施還是要採取的,局勢並非完全無望。」

希特勒勉強同意當晚與巴本會談,但是,待一切均安排好後,他卻改變了主意,理由是,他無法自由交談。他試探著宣布,他真的要離開首都,但又同意由里賓特洛甫代表他與巴本會面。當晚,里賓特洛甫好歹說服了巴本:唯一解決辦法是讓希特勒當總理。次日上午,巴本將這一意見轉達給了興登堡。元帥拿不定主意。幾個月來,讓希特勒出任總理的請求如洪水般湧來。不久前,他的兒子也得出了同樣的結論。雖然他對這位「捷克下士」——他堅持這樣稱他——仍與先前一樣強烈反感,看來,很明顯,老頭子終於願意接納希特勒了。

此時,施萊徹爾正在召開內閣會議:他對閣僚們說,他提議再次請求興登堡總統發布命令,將國會解散;如果不成,他便不得不辭職。為了會見興登堡總統,他暫時休會。這次會見只有10分鐘。興登堡是否同意發布解散國會的法令?「不行!」既然如此,施萊徹爾說,唯一辦法只好由希特勒組織政府。興登堡說,施萊徹爾政府未能得到多數,他自己或許能找到足以令德國穩定的多數。他接受了內閣的辭呈。並怒氣沖沖地自言自語說,關於這點他不想再爭論了。

興登堡似乎六神無主。「我即將所為者是否正確,親愛的施萊徹爾」,他說,「我也不知道,不過,我到了上邊後,很快便會知道。」他指了指天空。「我已一腳步入墳墓,上天后我是否會對我之所為後悔,我也沒有把握。」

「在此次背信起義後,閣下」。施萊徹爾尖酸刻薄地回答說,「您是否能上天堂,我還不敢肯定。」

天黑前,巴本與奧斯卡和梅斯納又一起來到總統辦公室。

興登堡再次建議由巴本出任總理,但三位顧問一致重申,唯一可能的選擇是希特勒。」這麼說,儘管令人討厭,我只好委任希特勒這傢伙了?」老頭子嘟囔道。不過,他又堅持,新政府必須由瓦爾納·馮·勃洛姆堡將軍(他稱他是「一位舉止可愛,不問政治的熾烈的軍人」)但任國防部長,由巴本擔任副總理。現在的問題是,如何設法讓希特勒接受這些人選。

次日上午,星期天,巴本會見了希特勒,他同意了——但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舉行新大選,並發布授權法,授予他超過先前的凱撒的權力的總理權力。時至下午,巴本向興登堡彙報說,各方已同意這個新政府。只在此時,巴本才提到希特勒之新大選之要求,並說得聽來合情合理。他強調了希特勒的承諾:這是最後一次大選。

戈林聞訊後,大喜,連忙跑到戈培爾家中(希特勒在那裡喝咖啡),第一個將此好消息告訴了元首。據戈培爾的日記記載,三人喜得長時間說不出話來。之後,他們起身,熱烈地互相握手道賀。正當三人圍成圓圈握手時,瑪格達·戈培爾端著一盤剛烤好的果餡餅進來,增加了舒適的氣氛。突然,施萊徹爾派人送信來說,如果興登堡提名讓元首當總理,有可能會出現軍事起義。慶祝立時結束了。希特勒和戈林頓時驚慌失措。誰也沒想到應找波茨坦和柏林兵營內可靠的追隨者核實一下,部隊是否已處於警備狀態。相反,希特勒立即打電話給柏林衝鋒隊司令,命他馬上讓當地的全體衝鋒隊處於警備狀態。還應警告誰呢?希特勒問。他自己作了回答:巴本,奧斯卡·馮·興登堡和梅斯納。當戈培爾和戈林慌忙出去執行任務時,希特勒給一納粹警察少校掛了個電話,指示他「用6個營警察部隊,準備隨時奪取威廉大街」。最後,他通知從日內瓦乘火車前來的當選國防部長勃洛姆堡將軍,讓他在柏林火車站下車後,立即趕赴總統府宣誓就職——這樣便可隨時準備鎮壓任何叛亂。

軍事政變的謠言很快便在政府內部傳了開來,使首都整晚驚慌不已。次日上午——星期一,1月30日——在驚慌之餘,巴本公館內又出現了大辯論。民族主義黨主席休根堡強烈反對希特勒之舉行新大選的要求,看來,新政府又註定要夭折了。休根堡久久糾纏不放,巴本絕望地喊道:「如果到11時新政府還成立不了,軍隊就要出動了。施萊徹爾可能會建立軍事獨裁!」休根堡問,消息從何而來?巴本不耐煩地喊道:「是小興登堡說的!」

就在此時,巴本別墅外傳來「萬歲」的喊聲。希特勒與戈林進來了。那時已是上午10時35分。巴本建議,眾人與他一起去總理府。他們踏過被大雪覆蓋的總理府花園,上了梅斯納的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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