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如此瘋狂又如此通情達理的人」 (4)

1923年春天,希特勒忙得不可開交。最迫切需要的是錢。於是,希特勒便四處奔走,為黨籌集經費。4月初,希特勒與漢夫施坦格爾二人,坐上希特勒的「塞爾夫」牌的老爺車,由莫里斯駕駛,前往柏林。他們取道薩克森,因為該處許多地區均受共產黨的控制。在萊比錫北面一小鎮的市郊,他們碰到了路障,受到赤色民兵的攔阻。威武雄壯的漢夫施坦格爾把他的瑞士護照一揮,然後操著帶美國口音的德語宣稱,他是外國的造紙商,是前來參加萊比錫博覽會的,車內的人一個是司機,另一個是隨從。他果然得計。開車後雖然希特勒聲稱「他們會把我的腦袋砍下來的」,但是很明顯,對他之被稱為隨從,他心中是老大不快的。

在柏林,他們不僅到處討錢,還於星期天參觀了軍事博物館和國家藝術館。在國家藝術館內,希特勒站在雷姆卜蘭特的《戴金頭盔的人》的畫前,特別注意畫中人之軍人般的英勇的表情。他說,它證明了這個偉大的畫家「雖然在阿姆斯特丹的猶太區作過許多畫,但在內心,他仍是一個真正的雅利安人和德國人!」之後,他們在露娜公園觀看了女子拳擊比賽。希特勒面無表情,卻堅持再看幾場再走。他說,「這怎麼也比在德國進行的大刀決鬥要好嘛。」

次日,他們離開了柏林,避開了薩克森,繞道回家。一路上,為了驅除長途跋涉的煩悶,希特勒整段整段地用口哨吹奏瓦格納的歌劇,並指手劃腳地進行表演,以饗其同行旅伴。他甚至背誦了一首以「依特勒」結尾的對偶長詩,藉以嘲笑自己。「高興時」,漢夫施坦格爾回憶道,「希特勒就會反覆朗誦經他加工後的這首詩,使我們全笑出了眼淚。」

他們在理查·瓦格納的家鄉的萊特作了逗留,還講了節日劇院,是看門人帶他們進去的。舞台上的布景仍是為《飛行的荷蘭人》而設的。自1914年宣戰以來,此劇一直在此上演。看見此布景,漢夫施坦格爾乘機指出,此劇最初的布景是他的曾祖父費爾迪南·海涅設計的。這裡的一切都使希特勒著迷,特別是瓦格納的書房——書房的牆上仍掛著他對藝術家和職員們的教誨之詞。

在那次旅程的最後一天,在中午野餐時,希特勒提起了萊比錫城外他們所見的那座紀念「各國反拿破崙戰役」的紀念碑。他對此所作的評論使漢夫施坦格爾深感不安。他說:「在下次戰爭中,最重要的一點是,我們要保證控制俄國西部的糧食補給線。」這話表明,羅森堡及其俄國朋友們又在向希特勒宣傳。漢夫施坦格爾反駁說,與俄國交戰是徒勞無益的,需要考慮的倒是具有巨大工業潛力的美國。「如果你把他們推向另一邊,那末,未來的戰爭你還未發動就已經輸掉了」。希特勒支支吾吾,未作回答。很明顯,這個論點「他並未聽進去」。

一回到慕尼黑,他便立即投身於攻擊法國佔領魯爾的運動,但他經常拐彎抹角,似乎更令他感興趣的是動員他的聽眾去反對猶太人。例如,在4月13日,他直接遣責他們,說他們應對魯爾之被佔領,對戰爭的失敗以及對通貨膨脹負責。他攻擊說,「所謂的世界和平主義」其實是猶太人的發明;無產階級的領袖是猶太人(「又是猶太人!」);共濟會是猶太人的工具(「還是猶太人!」);其實,猶太人是在陰謀征服世界!所以,他喊道,「為了證實古代的預言,俄國和德國都必須被推翻!所以全世界才義憤填膺!所以每個謊言宣傳機關才大肆開動,反對最後一個——德國的——理想主義者的國家!這樣,贏得世界大戰的是猶太!或者說,你們希望法國人、英國人和美國人贏得戰爭?」在結束講演時,希特勒感情衝動,大聲疾呼要為死於世界大戰中的200萬德國人,以及數以百萬計的孤兒寡母、殘廢者申張正義。「為了這數百萬的人們,我們必須建立新德國!」

由於對猶太人又恨又怕,希特勒已超出了現實。他們反猶主義,雖然是用合乎邏輯的語言表達的,其實已超越了邏輯的一切界限。他把世界顛倒了:法國、英國和美國才真正是輸掉了戰爭。最終取得勝利的是德國,因為德國正在擺脫猶太人的控制。如果希特勒是在欺騙自己,那麼,他也成功地欺騙了他的聽眾。希特勒巧妙地向原始的感情呼籲,而當聽眾離開會場時,他們記憶所及的細節已寥若晨星;他們只記得要加入希特勒的十字軍,以拯救德國;法國必須被逐出魯爾,最重要的,猶太人必須獲得其歸宿。

過去一年來,希特勒的講壇技巧大有改進。他使用的手勢已與他的論點一樣複雜多變。尤其令漢夫施坦格爾印象深刻的是他的手臂的突然高舉。「他具有一個真正偉大的管弦樂隊指揮的品格。一個偉大的指揮家,不只是用手勢向下打出節拍,而還能向上揮動起指揮棒,將內在的節奏和意義指揮出來。」希特勒在演講中使用了音樂知識和感覺,使自己的演講具有音樂的節奏。開始的三分之二是「進行曲節奏」,然後加快速度,使最後的三分之一變成「狂熱」。他的仿聲技巧也得到熟練的使用。他善於模仿某想像中的反對派,「常常以反論中斷自己,在完全粉碎了假想之敵後,再回到原來的思路」。

儘管他的演講的結構很複雜,但因為主要目的是要引起感情共鳴,因此並不難跟上。這樣,他便能輕而易舉地從一個題目轉向另一個題目而又不會失去聽眾,因為題目與題目之間的橋樑溝通了某種感情——憤怒、恐懼、愛或恨。儘管演講曲曲折折,他仍像一個才華出眾的演員引導觀眾看懂某齣戲里的複雜情節一樣,牽著聽眾向前。

希特勒還具有將聽眾捲入演講內容的罕見的才能。「當我向人們發表演講時」,他對漢夫施坦格爾說,「特別是對非黨員,或對那些因這種或那種原因行將脫黨的人講話時,我常常講得好像國家的命運與他們的決定息息相關似的。他們應為許多人做出榜樣,毫無疑問,這意味著打動了他們的虛榮心和雄心。一旦我達到了這一目的,其餘的就好辦了。」他說,所有人,不論貧富,其內心都有義務尚未履行之感。「在某處沉睡意味著將某種為建立新的生活形式而作的最後犧牲或某種冒險置於險境。他們會將最後一分錢花在彩票上去。我的任務就是將那種慾望轉向政治目的。從實質上講,每個政治運動都是以其支持者(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不僅是為自己而且也是為其子女或別人得到更美好的東西的願望為基礎的……人們的地位越低賤,對參與某項比他們高貴的事業的慾望就更強烈,如果我能說服他們,令他們相信德國的命運已危在旦夕,那麼,他們就會成為某項不可抗拒的運動的一部分,這運動還可包括所有階級。」

對希特勒之華麗而精湛的異端的軍事表演,聽眾歷來都是有所準備的。除了扣人心弦的音樂和迎風飄揚的旗幟外,現又增加了新的色彩——希特勒親手設計的羅馬式的旗幟和羅馬式的敬禮。也許,這兩者都是通過墨索里尼從凱撒那裡借鑒得來的,但他宣稱,直臂禮是德國式的。「我曾讀到過有關『昆蟲國會』開會情形之描寫。在此期間,人們就是用這種德國禮向路德致敬的。它向他表明,人們並非要與他兵戎相見,而是和平相見……大概是在1931年,在不來梅的拉施酒店我首次看見這種直臂舉手禮的。」不管源於何處,在樂聲和平海中,這種在振顫的「萬歲」聲中行的舉手禮,確也向聽眾保證,他們即將聽到的是德國的真正的聲音。

在希特勒公開聲言反法和反猶的當天,他又一次公開與巴伐利亞政府對抗。他拜會了巴伐利亞總理。隨同他前往的是一個前軍官,即「戰鬥組織工作組」的一支私家軍的司令。這個「工作組」其實是右派激進集團的大雜燴。兩人向總理遞交了一份最後通牒,要求政府自身廢除《共和國保護法》。如果魏瑪拒絕這一要求,那麼,巴伐利亞就等於公開違背法律。

這天是19日,星期五,而希特勒要求於星期六得到答覆。

由於未有答覆,右派的激進軍事集團便於星期天舉行「軍事演習」。這天是復活節。希特勒站在敞篷車內。當衝鋒隊和平他追隨者列隊走過時,希特勒伸手檢閱。從戈林的私家車內望去,赫侖納·漢夫施坦格爾注意到,希特勒雙眼「放射出勝利和滿意」的光芒。檢閱完畢後,希特勒帶上「一束鮮艷的玫瑰花」,來到漢夫施坦格爾家中,作為他夫人生日的禮物獻給了她。之後,他們「高高興興地喝了一小時茶」,希特勒談笑風生。一星期後,在他自己的生日那天,他卻悶悶不樂,偏執地警告漢夫施坦格爾,不準吃用卍字裝飾的生日蛋糕——與其他禮物一起,這種蛋糕幾乎堆滿了他的小屋。「別忘了」,他說,「這座大樓是屬於猶太人的,為了搞掉對手,讓毒汁沿著牆壁流下,這已經是小孩的玩意兒了。」

星期一,總理終於給希特勒作了回答:他本人是反對《共和國保護法》的,但是,由於它已成為巴伐利亞的法律,他只好執行之。希特勒號召於5月1日舉行群眾遊行,以示抗議。這是爆炸性的,因為「五一」不僅是勞工和馬克思主義者的神聖的節日,而且又是慕尼黑從蘇維埃共和國統治下解放出來的周年紀念日。4月30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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