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Case of Tomoe Last Cut

LastCut一一緣起

——夢。

我作了個夢。

我知道,非常自然,非常理所當然地知道。

在夢裡的我,身處在一個只會出現在夢裡的地方。在廣大無邊的綠色草原里,從未看過的地平線,青色與綠色清晰地隔了開來,藍藍的天空中沒有太陽。但是這個世界卻充滿了光亮,感覺非常柔和、溫暖的光,身體光是被照射就讓人覺得安心的光芒。

好懷念。

我這麼覺得。太陽大概在某個地方吧,在某個地方散發著光輝,或許正不曾間斷,持續散發著會傷害人的強烈閃光吧。但是充滿在這裡的氣氛,卻將這種光轉化為溫柔的東西,充滿了守護著我的大氣,存在在每個人的心中,最接近原始的安心感、安定感,還有幸福感。我切深地體驗到這種感覺。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強烈的風吹過。風強烈地吹動著我的頭髮、我的身體,還有這片草原。

我看著風吹的方向,那裡果然站著一個我想像中的人。

——你終於聽到了。

一名女性站在那裡。身上穿著雪白無瑕的連身洋裝,纖長的手腳宛如成熟的大人一般。身高比正常人稍微矮了一點,但因為姿態優美,所以看起來很適合她纖瘦的體型。

她一頭長長的頭髮,隨著風緩緩地飄動,溫柔的臉部輪廓。鑲在明亮的眼睛裡的金黃色眼瞳,正注視著我。那對特別的眼瞳,彷彿從水中看著水面粼光般閃動著,密藏在瞳眸里的光芒,非常的溫柔而且暖和,似乎是將盈滿這裡的光聚集成形的模樣。不對,或許由她所散發出來的光線,才是映照這個世界的光源吧。

——僅是斷片般的思緒,和細小的碎片,全部凝聚在小小的一點上。在這極其短暫的時間裡,這微小的波浪正響遍這個世界。

女性露出微笑,那是非常溫暖又溫柔的笑容,宛如象徵這個世界般的笑容。

——但是,連結這種思緒的,卻又是似是非是的東西,因此結合在一起的記憶也無法長久保存——不……

女性輕輕地搖搖頭,長發隨風飄動,如同波紋般擴散開來。

——那是正確的,也是理所當然的一件事,人只能活在現在。活在過去和未來斷絕的狹縫間,後悔過去、害怕未來,然後又順著時光流向他方。然而,這才是真正的救贖。

風是從哪裡吹起的呢?

我心想,於是確認著肌膚的觸感,但卻又不清晰。方向和時間在這裡大概一點也不重要吧。

這裡是夢。

存在在某處、映照在玻璃碎片的世界。

女性低下頭,非常美麗且鮮明,但重疊的指尖卻微微地顫抖著。

——謝謝。

非常沉穩而且清爽的聲音,乾脆、簡潔有力的話語。

——就是為了說這句話,我才會存在的啊。沒辦法傳達的遺念。無論如何都想說的記憶的紀錄,它在唯一的虛幻思緒引導下,變成如今的這種型態。

女性流著淚,透明的眼淚沾濕了她的愛哭痣,流淌到下巴。淚水在掉落到草原前便消散,她的輪廓緩緩地透了出來。

——謝謝。

女性,又再一次地說著。

我想問她,到底為了什麼道謝,但是嘴唇和身體卻都無法動彈。

所以,那一定代表這個問題沒有意義吧。

「謝謝。」

我道著謝,似乎被牽引著也只能這麼說。

只是,充滿感謝地說了聲:「謝謝。」

女性的微笑消散在風裡。一陣風吹起,強烈到讓我睜不開眼睛,接著我的視野被滲透成一片白色。

※※※

覺醒只有一瞬間。醒來的感覺很好,只是眼眶熱熱的,我擦了一下,注意到眼淚流了出來,於是感到一陣錯愕。雖說是夢——但是我剛剛說不定是做了一個美夢。

我想伸直身體,卻又因為感到疼痛而中途放棄了,大概是坐在摺疊椅上就睡著的關係吧,腰部和肩膀,特別是脖子的地方感到特別難受。可能是睡姿不良的關係,我小心翼翼地動了動脖子。

沒什麼特別的,這裡是地方綜合醫院的病房。裡面有四人份的病床,但現在卻只使用了一半。一個是酣然熟睡的宗一郎伯父,另一個則是——

「……」

巴正安穩地睡在我面前的床上,她的模樣看起來比平常睡得更熟。這兩天,她幾乎完全沒醒來。

現在到底幾點了呢?

病房裡沒有時鐘。正常來說,這種東西應該是住院的病人要自己準備的,但是我們太趕著住院,根本沒時間準備。

我繞過病床,連手指都隱藏在黑暗的夜色之中,我透過窗帘縫隙往外探去,只剩半月的下弦缺月,在西方的天上優美地閃爍著光輝,就快要天明了。

我站了起來,盡量不弄出聲音,走出房間。不知是不是莫名流淚的關係,喉嚨覺得很乾。依循著腳邊的夜燈悄悄地在安靜的走廊中走著,突然見到自動販賣機前有一個人影。

「……晚安。」

對方輕輕地舉起手靠了過來,原來是在兩天前的騷動時,最後出現的那個男人。他瞇起淡黃色的眼睛,用與我同樣顏色的眼瞳凝視著我。

「……你的眼睛,很明顯是遺傳自巴那邊,跟我沉澱的顏色不同,是這麼的澄澈。」

「可是我覺得您的瞳色很美。」

他輕輕地一笑,說了聲「謝謝」——不知為何,這個辭讓我感覺非常崇高——他伸出手想跟我握手。

「初次見面,我是津和野啟二。」

「……我是光瀨圭一郎。」

我伸出右手,與第一次見面的舅舅握了手。他的掌心,與學者的外貌不同,十分地強而有力。

「——看樣子你已經決定改變姓氏了。」

「是的。」

「——這樣啊。」

他點點頭,遞給我一個瓶裝烏龍茶,我接下來後,津和野便轉過身去。

「……能夠看到你真好。」

他回過頭,眼神寂寞地望著我。

「——津和野先生。」

「嗯?」

「您應該沒有開槍把我的父親殺死吧。」

望著他寂寞的眼神,我不由得出聲喚住他問道。

「……為什麼你會這麼覺得呢?」

「您的背影,看起來彷佛想要連我的憎恨和悲傷都一起承擔下來的模樣。」

「……」

「我從今以後,會不斷地跟那個男人奮戰下去,這是我的覺悟,所以請不要把它奪走。還有……非常謝謝您,沒有殺掉我的父親。」

我低下頭。

「……你果然很像巴。」

等我再抬起頭後,津和野啟二的身影已經從走廊上完美地消失了。他所存在過的痕迹,只有握在我手中的那瓶五百CC的寶特瓶而已。

我又折了回去。

等我回到病房後,裡面比剛剛看起來還要更為明亮,正是黎明時分,應該是剛剛窺探外面時,忘了把窗帘拉上的關係。微弱無依的光從外面透進室內,映照著少女玲瓏的身影。

「……」

我關上拉門,坐回剛剛的椅子上。眼睛直直地看著已經坐起上半身、正眺望窗外的少女測臉上。

天空的顏色彷佛是死人的膚色,那對眺望天空的眼瞳緩緩地轉向旁邊——轉向我的方向。映在巴的雙眸里,我的影像無依地搖晃著。

我的內心也不安地搖晃著。

在她的眼睛裡,映出的我是什麼模樣?

在她的眼睛裡,又把我定位成什麼人呢?

在她的心裡,又把我當成是什麼人呢?

那麼——她究竟又是『誰』?

紅條巴?

津和野巴?

——不對,對我來說,這一開始就已經決定好了。

「早安,巴。」

「……早安,圭一郎……」

巴露出有些高興的微笑。但是卻又立刻隱去,取而代之的是彷佛罪人般的後悔沉重的陰影,她的目光從對著她回笑的我的身上移開。

插圖172

「……對不起。」

巴用幾乎細不可聞的聲音道著歉。

「……我全部都記得。你受傷、哭泣,還保護著我——」

「是妳一開始就保護了我,沒什麼好需要道歉的。」

「不只是這樣而已,我很清楚自己的根源、興趣和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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