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Case of Tomoe 4th Cut

4thCut——告白

十月××日陰天。夜半強雨。

……我說了一個謊,是這個世上最差勁的謊言。

太凄慘了,我變成了最惡劣的人。我欺騙了別人,憎恨著『哥哥』,甚至還嫌不夠……太惡劣了,真的太惡劣了。

我說的謊言,是這世上最差勁的謊言,那是……

1

那間房間里,有一面很大的鏡子。雖然房間本身並不大,但卻有一面幾乎佔據了一整面牆壁、大到映出一個人的影像都還綽綽有餘的鏡子。

鏡中照出的是一間光線昏暗朦朧、但卻十分乾淨的房間,還有一張雙人床,裝點在上面的白色床單毫無異味、一點點縐褶都沒有;而在枕頭旁邊有一個頗具機能性的物品集中架,另外還有燈光調節裝置、電視、冰箱、熱水瓶、色彩鮮艷的面紙盒,然後還有那種必備的一體成型小型自動販賣機。除此之外把我的樣子也照了出來,我正坐在一張大又堅固的椅子上。真是一張凄慘無比的臉,看起來軟弱的程度又比平常多了三成,也搞不太清楚到底是因為臟掉的制服、渾身酸痛的身體,還是待在這種地方的關係。嗯,不管是哪一個反正一點也不重要。

我現在所在的地方,就是大家稱為愛情旅館的地方,也就是可以匿名、廢除特色、只重視機能的建築物統稱。像我們這種沒有地方去的學生,如果要找地方度過一晚的話,大部分都會選擇網咖或愛情旅館吧,這就像大宇宙的法則一樣。

我將目光投注在鏡子以外的地方。微暗的房間中,彷彿引誘飛蛾的亮光,透過霧面玻璃朦朧地照著我。這裡的霧面玻璃跟光瀨家的比起來透光率比較高,可以輕而易舉地看到裡面的人的動作。房間的隔音設備很好,但是從浴室傳出來的水聲卻十分明顯,淋浴的聲音未曾間斷地飄浮在這個房間,慢慢聚積著。失去水分而乾燥的聲音表層,讓我覺得已經快要沉積到我的膝蓋了。

好久,非常的久。從巴進去洗澡開始,已經過了將近一個小時,但是那並不是多希奇的事情。據我所知,巴的習慣就是洗澡洗很久,但她也不是悠閑的浸泡在熱水裡,而是拚了命地沖洗著自己的身體。光瀨家裡面的洗髮精和沐浴乳的使用量,雖然說只增加了一個人,減少的速度卻快得驚人。

我透過霧面玻璃看著她淋浴的樣子,幾乎是隨便讓水柱亂沖似地,清潔和沖水的動作看起來根本是完全分離的。洗澡這種事其實是一半義務一半享受,不過看樣子她除了義務之外應該還有些什麼吧。

「……唉呀呀。」

我累了,我是真的這麼覺得,實在很難相信五個小時前自己還在學校里。到目前為止所發生的事情讓我眼花撩亂,但也才經過了不到四分之一天的時數,才這樣而已,就讓我感覺好像已過了很久了一樣。

淋浴的聲音停止了。霧面玻璃的門被打開,巴輕輕擦了擦後,只用浴巾裹住身體就出來了。她看起來垂頭喪氣頗為憔悴,可是大膽露出的身體被暈成桃色,冒著熱氣。這樣的落差也讓人感到病態,難道她連靈魂都一起沖刷洗滌了嗎?

「……先去睡吧。床給妳睡,我睡地上就行。」

我從椅子上站起來,經過巴然後往浴室走去。因為怕傷口感染,所以不能泡澡,只是想去拿鋪在地上的毛巾而已。

但是我卻無法走到浴室,因為巴從背後抱住我。我感受到背後傳來柔軟的觸感和真實的體溫。

「……妳這是在做什麼?」

巴沒有回答,只是更將身體偎近了我。與嬌小身軀相逆的豐滿雙丘壓向我的背,傳來柔軟的觸感。剛洗完澡的她帶著微微的火熱,細嫩的肌膚似乎又磨得更為光滑的感覺,混合著肥皂的香味,空氣中飄著甜甜的氣息。

「……抱我。」

與背後溫暖的體溫相反,她的呢喃顯得毫無溫度。不是魅惑也不是命令,而是毫無感情的公事語氣。

「……妳的興趣是讓自己討厭的男人侵犯嗎?」

我一邊問她一邊側過臉,此時那面尺寸超大的全身鏡映入我眼前。

她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是一直抱著我。

鏡子里映出我,還有正從背後抱著我的巴的身影。看起來好像我被她用由後面穿過來的手交叉束縛住的樣子。雖然巴的身高只到我的肩膀而已,但我仍無法拋開彷彿被她捆縛住的感覺。巴的兩手沒有掐住我的脖子這點讓我覺得不可思議。

她的手從我的胸膛向下滑去,而在沿在線我身體的一個部分,也自然地變得僵硬。

我反射性地抓住她的手。我的右手抓住她的左手,而她的右手則抓住我的左手。彷彿跳舞時迴轉的姿勢般,我們變換了位置,我和巴呈現面對面的姿勢。裹住巴的身體的毛巾啪地掉了下來,感覺似乎是毛巾受不了現場的緊張才自行掉落下來的。

她身上僅剩纏繞在脖子上的皮環。怎麼看都覺得那就像是束縛住她的項圈一樣。

巴的裸體映入我的眼前,與之前在更衣室里看到過的印象完全不同。雖然我抓住她的手,但碰觸的地方卻只感覺到一片虛弱無力,無法從那裡感受到一絲自主的感覺。

我窺探著與我擁有相同顏色的眼眸,裡面卻只看見彷佛夜之沙漠般的漠然。我更加凝神,直直地望著巴的眼睛。彷佛為了想探究夜晚沙漠里風紋形成的意義,而需要在乾燥無味的環境下進行一般,我持續地與她四目交會著。但是無論過了多久,我依然讀不出任何東西來。

我心想,就算我在這種地方擁抱了她,那又能代表什麼意思呢?

快感?厭惡?我想,說不定能在她動情的時候,窺探出她的真正心意。

她的內在已經被冰冷的沙漠狂沙給深深埋住了,不知道能不能把一些情緒逼出她的臉。

「……妳真的想要我抱你嗎?」

我問道,而她則是緩緩地點點頭,彷佛一個被外行人操縱的人偶一般。

我打開了蓮蓬頭,出來的不是熱水而是冷水,當然是我自己設定的。

我的身體反射性地僵了僵,但我仍動也不動繼續淋著冷水。身體的每一處都感覺到疼痛,但我依然不以為意,繼續地沖著。

我把蓮蓬頭的開關全都打開,然後又增加了蓮蓬頭的水壓,讓全身只剩下痛覺。

淋浴間很寬,而牆壁的另一邊則掛著鏡子。這間旅館真的是到處都有鏡子,也許整間旅館都是這樣的裝潢。這麼說來鏡子公司跟旅館的交情一定很好。

鏡子映照出正在被水柱沖打的我的臉,那是一張很難讓人喜歡的臉。今天這種感覺又更重了。一雙倔強的眼睛比平常更為有氣無力,嘴角也不自覺令人厭惡地抽搐著。瘀青十分明顯,宛如剛從墳墓裝爬出來,新鮮的殭屍一樣。

最後總算是習慣了蓮蓬頭的水壓,全身的痛覺也漸漸地麻痹了。但是即使感到麻痹,我依然無法沖盡充塞身體的徒勞感。這是當然的,那並非是冷水或是熱水就能沖得掉的東西。無論是疼痛、傷口、罪惡感或厭惡感,都無法這麼簡單地被沖走的。

我停止了淋浴,皮膚立刻泛出了紅色。

我拿起準備好的浴巾擦拭著身體,然後穿上果然早就準備好的廉價浴衣。

關掉電燈走出浴室後,巴正傭懶地橫躺在床上,她看到我後,便用床單裹著身子坐了起來。

「……」

我們無言地四目相對。巴的眼睛看著我,似乎又沒有看到我。她凝視的是映在我眸中她自己的身影。我是這麼想的。

「……從國中時候開始吧,我就跟那群傢伙有來往。」

終於,巴緩緩地開口說話了。微暗的房間里,床頭燈的紅褐色燈光,朦朧地映著她的臉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光線的緣故,讓她的存在感顯得模糊且薄弱,她的聲音彷彿不合季節的迷幻微風般,輕輕地搖曳著。

「我一開始就知道他們不是什麼好東西,但就是因為這樣,我們才變成了同伴。也只追尋著那些不僅不好,而且非常惡劣的、剎那間的衝動……可是我掌握了不會曝光的技巧,所以學校生活依然沒有什麼問題。我扮演著成績優異、品行端正的『紅條巴』,然後,仍舊無法停止這種自殘的行為。」

我猶豫著要不要開口阻止她繼續說下去。我其實對別人自曝過去並沒什麼興趣,就算聽了也無法安慰她什麼。可是我卻開不了口。

也許是因為我本來就很想看透紅條巴這個人的關係吧。

我無法阻止她說話,因為我也充滿了想知道的心情,但是讓她自己開口說出這些事情。這點,讓我的心裡湧起了陣陣的罪惡感。

「就像鈐木說的,我很臟。光是我自身的存在就是種污穢,我的身體飄散著腐臭,我就像行屍走肉一樣。就是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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