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Case of Mio 1st Cut對話

1stCut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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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繼續講述西周澪的故事之前,我想我得先說說自己因為待會兒要陳述的澪的故事,是在我倆相遇、交往之後所發生的事。就這點來看,我相坂和也或多或少都會對她造成一定程度的影響吧。

即便如此,自我介紹依舊是一件讓我覺得十分棘手的事情。因為人儘管可以透過周遭其他人的眼光了解自己,卻永遠無法跟自己握手。

一個人所有的行動絕不可能自己不自知,然而,我卻始終無法相信自己的行為跟意志是完全同調的,這種內心意識與外在表現之間的落差是我一直以來的困擾。

我不知道為什麼許多人可以帶著高度的自信,滔滔不絕地向他人陳述自己。

這樣的人是否真能確實了解自己的一切?

他們是否所有的行為都出自於自我意志?

每當我聽到別人自我介紹的同時,我的心裡都會不由得浮現這樣的問題,我不知道自己究竟何時開始有這樣的疑問,不過至少我可以確定自己在小學一年級的時候已經對此煩惱不已。

我無法掌握自己究竟何時會有出乎自己意料之外的行為出現。

「相坂真是個個性安靜又聰明的人呢。」

「你少在那裡阿諛奉承!」

「我看和也將來不是科學家就是老師吧。」

「你都是用這種事不關己的態度把別人當傻瓜嗎?」

「不管什麼事情只要交給相坂就會讓人覺得安心不少呢。」

人們一輩子都不斷受到別人的批評或讚許,不過這樣的評價卻始終無法吻合我對我自己的看法。

我從不覺得他們給我的評價是對的。

我可以念書,不過其實我並不擅長,也不喜歡;別人交待我的事情我可以做好,不過我既不會主動幫忙,也不是那種可以完全依賴的對象;我從沒有用鄙視的眼神把別人當成笨蛋,也不曾被什麼優越感給蒙蔽。

我是個對任何事情都顯得有些冷淡的人這是我給自己下的註解。

然而,每當我與他人接觸時,總會有一種自己的外在悖離自我意志的錯覺。這種錯覺並非是什麼十分確實的感覺,不過這種外在行為與自我意識的乖離錯覺,卻始終佔據了我的心靈,讓我有種難以釋懷的焦躁。

當年紀漸長、接觸的人越來越多,這種感受便越顯深刻。

我並不是個在什麼特殊環境中成長的小孩。

父親從事的行業有別於一般正常的工作,這讓他得以一年到頭都待在家裡。不過母親是學校老師,生下我之後也請了產假對我百般呵護,我的妹妹出世的時候也是一樣。

最常陪在我們身邊的父親,即便從事的職業性質跟別人不太一樣,卻有著非常實際的性格,對於我們兩個孩子的養育工作抱持非常熱衷且重視的態度。

不過母親她確實是有點奇怪就是了。

這位女性所接收到的遺傳,似乎打從出生開始便將妥善料理家務的基因給摒除在外;她可以在整理房子時用抹布敲破玻璃,在洗衣服時加入過量的洗衣粉,讓洗衣粉整個成塊黏在衣服上,非常噁心。她最擅長的料理是用開水泡泡麵,最大的能耐是用土司麵包機烤土司。

「媽到底哪一點吸引你了?」

我曾經這麼問過父親。

「因為她太笨手笨腳了,我不放心丟下她一個人嘛。」

我可以想像自己從哪位女性口中聽到這種答案的感覺,卻怎麼也猜不到身為男人的父親竟會說出這種話。

附帶一提,因為不放心丟下母親一個人而決定跟她在一起的父親,在結婚之後更是無怨無尤地將自己身上的優秀基因全部解放,一肩扛下家裡所有的家務。

「親愛的,有你在真的讓我鬆了一口氣。就算你現在丟了工作,也可以當個稱職的家管呢。」

父親聽到母親這句話時,臉上露出了苦笑。此時母親站在父親身旁,看著父親穿著圍裙攪拌鍋里的燉湯讓它不要燒焦。這般不協調的光景,卻給我一種幸福的印象。

母親之所以會選擇當小學老師,似乎是因為本身就喜歡小孩的關係,因此對於自己的兒子跟女兒更是多了一份關愛。每到了周末,母親便會強拉著礙於家務不想出門的父親,帶我們到遊樂園或自然生態公園去玩,為整個家庭製造出屬於我們的時間(不過後果卻都是由父親一個人承擔)。

俗話說:不成材的哥哥後面都會跟著一個傑出的妹妹,這樣的理論在我們家精準地應驗了。跟我這個成天躲在父親書房裡面看書的哥哥比起來,妹妹則是個活潑開朗又善於經營人際關係的少女。

「哥,你再這樣成天窩在書房裡面看書,可是會發霉的啦。」

走進書房的她同時為我送上一杯咖啡,還有一句不中聽的話。她的面容盡而有信親神似,料理手腕卻完全繼承了父親的遺傳,這點不免讓人覺得鬆了一口氣。對我而言,跟她閑話家常

是很有意義的事。

如此這般,儘管我身邊的人在性格表現上,多少有些異於常人,卻無損於構築一個小孩子成長的環境,甚至可以說是得天獨厚吧。然而,我心裡的陰霾卻從未有過豁然開朗的時刻。

為了釐清我心中那種不知道該說是違和還是乖離的莫名感受,我總是不時提醒自己保持理性,小心謹慎地留心自己所面對的每一件事情。然而,這樣的處事態度卻從沒為我帶來明快的答案。

這樣的困擾一直縈繞在我的內心深處,直到有一天,一個為此帶來轉圜的境遇造訪了我的生命。

那是發生在我中學一年級的事。我在這所公立國中附設的圖書館裡借了一本非常難得一見的書。這本書的讀者取向十分明顯,是一本帶有些微狂熱思想的著作,我讀畢它並打算歸還。

當時距離校門關閉只剩三十分鐘,留在學校里的學生已經寥寥可數。由於這天是我歸還這本書的最後期限,於是我只得穿過寂靜無人的走廊趕忙朝著圖書館奔去。

所幸我自己就是圖書館管理員,因此就算圖書館沒人也沒關係,不過也許就是這樣的心態造成了我的大意,讓我險些忘了將書在期限內歸還。

我屏息將圖書館的門給推開,此時明明應該一個人也不剩的圖書館(開放時間只到校門關閉前一小時),卻出現一個逆光的身影,橫擋在一片暮色之中,映入我的眼帘。

「唉呀呀,你終於來啦?」

這名學生似乎早待在這兒等我。

「你是來還書的吧?其實我正想看你借的那本書呢,我知道今天是你的還書期限,早就待在這邊等你了。」

說話的明明是位女生,用字遣詞卻顯得有些粗魯。

她在校園裡面無人不曉,而我當然也知道她的名字。

她的名字叫做沙姬部岬,是大我一屆的學姊.目前擔任學生會長職務。

沙姬部學姊是個非常能幹的少女。因破舊而時常引發不滿的女生更衣室,是她促請老師進行修補工作的;器材不足的足球社也是她安排預算添購新球具以及球網;面對球具消耗量過大的棒球社,她也以若非對方拿著舊球來報銷,否則就不會核發新球的招數應對。

她有著活潑的個性與英姿煥發的容貌,深受學生及老師雙方面的依賴,幾乎可說是具有校園偶像一般的地位。

「好了,拜託你快點歸還那本書,然後把我的名字登記在圖書記錄卡上吧。我可是利用了學生會長的特權才能在這邊待到現在的,這點我可以拜託你稍微體諒我一下吧?」

看來這就是她現在還在圖書館裡的原因。我道了歉,趕忙進入圖書事務櫃檯將歸還與出借記錄建檔,然後將書交給了沙姬部學姊。

「學姊。」

「嗯。謝謝。」

沙姬部學姊接過書的那一刻,彷彿等到了遲來的戀人一般露出了微笑。

「學姊常看他的書嗎?」

由於看到她瞼上愉悅的表情,我也面帶微笑地開口對她問道糟糕,我又來了這般抽離主觀的知覺同時出現在我的腦中。

這本書的作者是個只有看過的人才知道的小眾作家,若非喜歡他的文風的人根本不能接受他的文字。不過重點是,沙姬部學姊究竟是不是喜歡這本書,對我而言其實一點關係也沒有,而我卻提出了這樣的問題。

幾乎是反射性的行為,下意識的舉動。

如果換作是一般人,也許根本不會察覺到這種外在行為與內心之間的乖離現象,繼續跟對方閑話家常。然而這種彷彿自己的行為受到外力控制一般的恐慌,以及這般抽離主觀的意識與身體之間的高度落差卻深刻地烙印在我的內心深處。面對學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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