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真相的味道

直到隔天早上,孃才得知小夏住進市立醫院的事。

事故發生當天,都由辰巳處理從呼叫救護車到聯絡陪同家人等等事宜,辰巳要孃別擔心先回家。孃做些簡單的料理解決晚飯後,由於心底還

是非常挂念小夏,同時也因為今天飽受驚嚇與疲憊而馬上入睡。

直到早上,孃因為父親告知有她的電話才醒來,原來是辰巳在早上特地打通電話給孃。

「總之就是這麼回事,妳不用太擔心,小夏好像沒有生命危險。」

辰巳的聲音透過話筒似乎比平常更顯得沉穩,也讓孃感到更加安心。

「其實我昨天晚上就想打通電話給妳,不過等到事情處理完的時候,時間已經很晚了。」

聽到辰巳這麼說,孃的心裡覺得非常不好意思而向辰巳道歉:

「對不起……讓您全程處理這些事……」

不過,辰巳依然一派輕鬆地發出有些害臊的笑聲。

「不不,這沒什麼……這也是老師的工作喔。」

「謝謝您。」

「對了,須賀澤,妳今天會來學校嗎?」

「嗯,會的。」

「不好意思,可以請妳在午休或是放學後告訴我事情的來龍去脈嗎?大致上,還是要向學校還有家長詳細報告。」

儘管孃認為有這個必要,但是她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總之孃先點頭答應,並且在打過招呼後便掛斷電話,不過老實說,小夏的事實在發生

得太過突然了。

孃一邊陷入沉思一邊準備早飯,在孃講電話時保持沉默的父親追問道:

「妳做出什麼好事了嗎?」

孃則是頭也不回地回答:

「朋友受傷住院了。」

父親似乎無法接受這樣的答案,於是再度開口:

「如果只是這樣,老師怎麼會打電話過來?一定是妳闖禍了吧?」

父親充滿批判的口吻讓孃停下手邊的工作,搞不好真的是自己的錯,那時候小夏說出自己搶走老師,而且如果自己再努力一點的話,或許就

能讓小夏不至於摔下樓梯了。

然而,孃還是對父親的指責感到十分不悅。

會對女兒拳打腳踢的人有資格批評自己嗎?

「反正不是我動手的。」

父親聽見孃的回答後,便不滿地嘖了一聲。

「就算不是妳動手,妳應該也有責任吧?如果是妳不對的話,就必須向對方的父母親道個歉……」

「不要再說了!」

孃就像打斷父親的話似地發出大叫,萬一父親得知住院的同學就是小夏,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事。表面上假裝探病問候,實際上很有可能會從

中探聽關於那名持刀歹徒的情報,但是孃也不能老實地說出原因,因此孃不禁脫口說出:

「不要在這種時候擺出父親的架子!」

聽到這句話,父親憤怒地站起身,被父親推到後面的椅子隨著動作微微地產生搖晃。

「……不用妳講,我也知道該做些什麼!妳在隨便抱怨什麼東西!」

孃看見父親的反應,發現自己又說錯話了,只不過並非全部都是氣話,事實上自己的內心深處的確多少這麼認為.如果不是如此,自己一時之

間也不會講出這種話。

父親走到孃身旁,不加思索地抓起她的頭髮。

「一直叫我工作的人是妳,難得想認真工作也有意見,妳到底想要我怎麼樣!明明還是個小鬼,別裝得好像什麼都懂的樣子!」

「……現在對小鬼幼稚地鬼吼鬼叫的人又是誰!」

孃的話一出口,父親的拳頭便揮向她的臉頰,顴骨周圍立刻產生一股麻痹感,嘴巴裡頭的皮膚似乎也因此裂開,片刻後舌頭才嘗到血的味道。

雖然孃的頭髮被抓住,她還是往父親臉上揮出一拳,就跟挨打的時候一樣,拳頭也傳出微微發麻的感覺,父親粗暴地推開孃,孃則是步伐踉

嗆地靠在流理台邊。

之後父親又是一陣拳打腳踢,孃也持續以牙還牙,被揍的部位不怎麼痛,反而在踢回去和打回去時,拳頭和腳部還覺得比較痛。

孃的呼吸十分急促,將背部靠在牆壁上盯著父親,她發現父親正在哭,臉頰上的溫熱感也讓她發現自己也在哭泣,並不是因為疼痛而哭泣,

而是無意識間流下的眼淚。父親似乎也一樣,他用手背拭去淚水後,凝視著手背上殘留的淚痕。

周而復始,一直都是這樣。

孃很痛恨父親——這是不爭的事實,但是孃的心中其實也不想憎恨父親。儘管如此,為什麼兩人仍然時常爭吵呢?為什麼一開口,最後總是會

吵起來呢?

自從母親去世後,孃跟父親的關係就變得越來越奇怪,就好像某種生物的滅亡導致生態系失去平衡似地,母親的死也完全摧毀掉孃的家庭關

系。

能夠蕾壁包容父視的母親已經下在了。

溫柔地守護孃的母親已經不在了。

兩個人雖然都清楚這件事,卻又假裝不知情,彼此遷怒而不斷爭吵,並且互相傷害。

兩個人的心中部充滿空虛感。

「我……我……也想要回到從前……像以前一樣……」

父親喃喃自語後,便轉身背對孃走向自己的房間,孃很清楚父親十分心痛,如果能夠回到過去的話,她也想要回到像從前一樣。

但是母親已經不在世上,這個願望根本不會實現,不可能再和以前一模一樣。

孃動手做起早飯,不過又突然感到有些心煩意亂,所以就在收拾完食材以及調理器具後,回到自己的房間換上制服。她照著鏡子確認自己的

臉,下唇的嘴角有點裂開而微微滲出血,仔細一看,臉頰上甚至已經出現一片淺淺的瘀青。她實在不想以這種樣子去學校,但是既然已經親口

答應辰巳會上學,所以也不能請假。孃只好嘆口氣拿起書包,無意中瞥見放在桌子上的小刀,那是昨天小夏拿在手上的小刀,昨天她把事先藏

在鞋櫃的小刀放進書包里一起帶回家裡了。

孃拿起小刀,讓刀鋒抵上指尖,令人不寒而慄的觸感讓肌膚起滿雞皮疙瘩,當她稍微用力讓刀鋒陷入肌膚時,皮膚就啪地一聲裂開滲出鮮血

,她已經很久沒有像這樣傷害自己了。

——還是戒不掉。

孃一邊思考,一邊捲起制服的衣袖,讓小刀沿著指尖移動到手腕,用刀鋒在白皙的手腕上筆直地拉出鮮紅色的線條,那份痛楚感與鮮紅的血

液也讓孃的腦袋徹底清醒過來。

腦中已經不會再像以前一樣浮現歹徒的臉了,雖然只經過幾天的時間,不過孃心中累積的壓力早已達到頂點而足以壓過當時的恐懼了。

——是我的錯嗎?

——因為有我在,所以才會變成這樣嗎?

——如果沒有我的話,一切就會進行得很順利嗎?

她在心中思考這些問題並且捫心自問,隨後將刀子放回桌子上,並且拿面紙擦掉血跡。她不希望刀子被父親發現,便將它塞到桌子抽屜的最里

面。

孃走出房間,前往父親緊閉的卧室門前,並且在經過門口的時候告訴父親:

「今天我會住在朋友家。」

其實本來沒有這項計畫,但是對孃面言,再跟父親見面這件事會讓她更痛苦,現在應該彼此保持距離,如果不這麼做的話,最後還是會淪為

毫無意義的互相傷害。

聽見父親類似呻吟聲的低沉回答,也不知道究竟代表肯定還是否定,不過孃仍然快步離開父親的房門前。

父親應該心裡也明白,不能夠再這樣下去,所以他想要回到從前。

但是,孃認為需要營造出跟過去截然不同的新關係,也許彼此應該保持距離,或許也有其它更好的辦法。

只不過,好的辦法並不是那麼簡單就能得到的。

所以,孃還是決定和父親暫時保持距離。

雖然沒有其它容身之處,不過現在如果不這麼做的話,她深信彼此一定會就此崩潰。

一走進教室,辰巳就把孃叫住,平常這個時間他應該還待在教師辦公室里,看樣子他一直特地在等孃。

「距離班會開始還有點時間,妳可以先告訴我昨天的事嗎?」

孃點了點頭,不過畢竟不能在教室里談論這種事,兩人便前往樓上的升學輔導室,跟辰巳並肩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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