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彷徨的眼神 PHASE 01

那塊石碑就立在一處傍海的高台上。卡嘉利?由拉?阿斯哈手中捧著花,凝視著碑文。

――崇尚和平、貫徹奧布信念的先人之魂,我等永銘五內。

對此刻的她來說,這幾個字像是劃破心脾的刀刃。

站在從慰靈碑的所在處,可以望見一座狀似拱橋基座的大型建築物,那一道向天際緩曲攀廷的鋼軌,便是重建中的質量投射裝置。曾經為奧布搭起通往宇宙之路的質量投射裝置輝夜己不復存在。在大西洋聯邦向奧布發動軍事攻擊時,卡嘉利的父親烏滋米?那拉?阿斯哈拒絕任由敵軍佔領,於是親手爆破了它――而且和數名元老以身相殉。

貫徹奧布信念的先人之魂還留在這裡嗎?父親、和那些選擇與父親一同殉難的首長們呢?如果他們的魂魄還在,看見現在的奧布,他們會做何感想?

奧布已然是個背棄理念的國家。討好曾經欺凌這片土地的敵人,卻對恩人持槍相向

卡嘉利覺得無地自容。她向父親的在天之靈道歉。

――-爸爸,請原諒我。我辜負了你們用性命守護的遺志。

只是,我不能再任祖國受戰火肆虐

這兒都沒變耶!

苦澀而沉重的心緒,突然被身後一個輕佻的聲音打斷。

難以置信的是,那語氣好像完全沒感受到這兒的靜肅莊嚴似的。卡嘉利回過頭去,卻見尤納?洛瑪?塞蘭踏著悠哉的步伐正走過。

完全是老樣子。叔叔他們的墓也是,我看該整頓整頓了。

尤納

卡嘉利覺得自己的聖地像是被人踐踏了,心中升起一股不快。尤納也沒注意到她的感受,只是擺出討好似的笑容。

我就知道你在這裡――不過你這樣不行啊,怎麼可以一個護衛都不帶就到處亂跑呢?我們的治安雖然好,現在的局勢畢竟不穩定啊!

護衛――阿斯蘭還沒回來。也沒有一點消息。

卡嘉利的胸中又是一痛,下意識摸了摸手上的戒指,這個動作已經成了她的習慣。

尤納走到慰靈碑前,端起嚴肅的神情深深一鞠躬,十足的裝腔作勢。卡嘉利盯著他看,懷疑他沒幾分認真。

她原本想一個人來這兒想想事情,這下子是不可能了。在尤納的催促下,她只好坐進禮車的后座。

幹嘛?有事嗎?

禮車平穩的向前開,卡嘉利沒好氣的向身旁的尤納問道:

你不會沒事就特地跑來找我吧?有事就快說啦!

卻見尤納仰天大嘆一聲。

我的天啊。你真該先改一改講話的這種口氣。你等於是一國之母,卻老是這樣粗魯,要不了多久大家就會嫌棄你了――現在是還好啦!

卡嘉利不高興了起來。她當然不是頭一次被人要求像個女人,侍女瑪娜從小就對她耳提面命,逼她穿長裙、學習禮儀教養。可是,父親或阿斯蘭卻從來沒拿這種事情去要求她,而是認同原原本本的她,並且把她視為一個對等的個體。比起用字遣詞或語氣,這兩個男人更在乎卡嘉利說話的內容。

我剛才在叔叔的碑前向他報告,也對他發誓。

無視於卡嘉利心中的反感,尤納換了個語氣,一本正經地頓了頓,然後轉頭看著卡嘉利。

我告訴他,不管是奧布或卡嘉利,我都願意用生命去守護。

尤納,你幹嘛

這話來得突然,令卡嘉利一陣尷尬。

我決定在同盟條約簽訂的同時舉行婚禮。雖然倉促了點就是了。

婚禮?卡嘉利剎時陷入混亂,好一會兒才想起這兩字的真正涵意,腦中又是一陣空白。

尤納仍舊自顧在臉上堆起笑容,討好地繼續說:

因為最近的情勢不穩定,民心好像也受到影響嘛!同時,這麼做也有宣示我們首長會齊心協力,團結保護國家的意味。

怎麼可以!等一下,尤納,我還沒!

眼看著對方根本沒管自己的意見,一個勁兒的推演安排,卡嘉利趕緊打斷他,並且舉起雙手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尤納卻也沒讓她講完。他抓住卡嘉利的左手,嘴角微微揚起,眼神卻有一臉冷徹,語調更像是在哄小孩似的:

扮小孩的時間結束啰卡嘉利。雖然快了一點,我也心疼你,可是

尤納的手指頭擱在阿斯蘭送的戒指上,把玩似的推弄著。那種觸覺令卡嘉利升起一種生理上的厭惡,直想甩開,尤納的手卻將她抓得緊緊的,甩也甩不掉。

你跟我都是自然人,而奧布也將與大西洋聯邦結為同盟。你們無論如何都不可能了。他是調整者,你們畢竟活在不同的世界裡。

尤納!

這人竟然不識相到這種地步,卡嘉利再也藏不住對他的厭惡,立刻粗著嗓子大罵。尤納這才放開她的手,一臉輕蔑的表情。

你吼我也沒用啊――難道你要告訴國民,說你不嫁給我,卻要選擇他?所以奧布還是要投靠殖民地,與大西洋聯邦為敵?

卡嘉利一時語塞。

――那你要丟下國家和責任、一走了之嗎?頂著阿斯哈的名號?

明知卡嘉利做不出來,尤納說得一派泰然。卡嘉利無話可答,只能靜默。

的確,以目前的情勢看來,她和阿斯蘭的感情是不可能被接受的。她知道――知道他們彼此是多麼需要對方,同時也知道自己必須負起治國的責任,無從逃避。在顧及自己之前,卡嘉利必須先顧及國民。

你可別搞錯哦,我並不是討厭所有的調整者。

見卡嘉利低頭咬著嘴唇,尤納稍稍放緩了語氣。

我只是說,他也好、你那個弟弟出好,現在不應該和你走得太近。至少你-卡嘉利?由拉?阿斯哈是奧布聯合首長國的代表首長,目前的立場不適合。

卡嘉利只能茫然地坐在那兒,任憑現實再一次逼向眼前,將她推向一條未知、卻是自己所選擇的路。

好了!

一個滿意的聲音從敞開的窗戶後傳出來,不久便有人來到了陽台上。瑪琉?雷明斯微笑著轉身看去。

嗯這風吹起來真舒服。

安德烈?渥特菲德兩手各端著一隻杯,眯起眼睛望向大海。接過其中一隻杯子,瑪琉點頭同意。

是啊!

這次烤得比昨天久了一點。你喝喝看,覺得怎麼樣?

渥特菲德自豪似的問道,瑪琉便忍著笑將懷子端到嘴邊。這位扎夫特的一世英雄,私底下最大的嗜好就是自創特調咖啡。瑪琉嘗了一口,歪頭想了想:

我比較喜歡昨天的。

聽到她的感想,渥特菲德略顯不滿,於是自己也嘗了一口,然後一本正經地點點頭。

嗯那我慢慢知道你的口味了。

瑪琉忍不住笑了出來。

男人真是,怎麼就愛為這種無謂的事情一頭熱呢?

無論留在那張精悍臉龐上的一道道傷痕,或是不意流露的敏捷身手,儘管它們都代表著一段不凡的經歷,但是渥特菲德似乎已經脫下了大戰英雄的外衣,正在這般享受他的平凡人生。

兩人靠在陽台的欄杆旁望著海一會兒。阿斯哈家提供的這棟別邸位在一處面海的靜謐地。眼下的草地上,有個穿著黑衣的纖瘦少年正朝海邊走去。那是目前暫時搬來和瑪琉等人同住的基拉?大和。這位曾在大戰中與瑪琉和渥特菲德並肩作戰的少年,在戰後和母親一起投靠了地球的宗教家瑪爾奇歐。前陣子的災難毀掉了瑪爾奇歐的傳道所,他們便和住在傳道所里的孤兒們一同搬遷到這棟宅邸來了。

但和渥特菲德不同的是,基拉似乎還沒有適應這種生活。不對,與其說尚未適應――瑪琉心想,倒不如說是不對勁。這樣規避人際交流、宛如棄世一般無所事事的生活步調,根本不是一個十八歲的年輕人會選擇的。話雖如此,或許是大戰在年少心靈刻下的傷痕太深太重,也許他只是需要一點時間才能癒合吧。也正因為如此,深愛他的拉克絲?克萊因甘願捨棄殖民地歌姬的身分與地位,在這段療傷的日子裡陪伴在他的左右,希望能多少撫慰創痛。

瑪琉等人能夠體會他們的心情,所以什麼也不說,只是靜靜的在旁看照著。這棟寧靜的宅邸可說是少年們療愈心傷的絕佳場所,因為瑪琉自己也是在這裡平撫了傷痛

恰人的海風拂起她的栗色長發,偶爾送來幾聲孩子們的嬉笑。時值午後,悠然閑漫的睡意正誘人,這兒就像是一處無憂無慮的世外桃源。

然而,實際上卻不是如此。沉吟著打破這陣舒適的沉默,瑪琉和渥特菲特不約而同地開了口。

可是

那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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