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付喪神──星期五
玉【たま】·虎【とら】
宿於乳房的一堆雌雄小獅子式神。召喚時會從胸口跳出,單獨行動,口中會噴出火焰。
—1—
「別動,忍耐一下,要是你現在把這隻手給拔出來,宮本就死定了。」
夜鳥子向駒子這麼說道,並喚出了「舞」。
在她左手掌心之中出現了一隻白蛾。
夜鳥子在它翩然飛起之前,便五指握拳,緊緊地將它捏碎。
然後在嵌入駒子右手的宮本腹部,將那些碎片稀稀落落地灑下。
夜鳥子數度召喚舞出現,不斷地重複相同的動作。
過了不久,她的左手掌心已微微滲出血來。
「哎呀呀,看來惹得舞生氣了。這下該怎麼辦才好?」
夜鳥子如此自語道,又繼續將第七隻舞捏碎。
「還是叫救護車來……比較好吧?」
三橋與兩隻唐獅子,擔心似的注視著宮本的腹部。
「啊……對,快……快去叫救護車!」
頓口無言的駒子忽然大聲叫道。
「都叫你別動了,還是想想能取代櫻花大盜的借口吧。久遠,你去收拾準備離開這裡。」
三橋拿出了手機。
久遠奔跑著回收帶來的物品。
「宮本老師他……」
幸虧沒有命中要害。血止了,也已消毒過了。好,現在把手拔出來,一直線、慢慢地來,別想些多餘的事,現在只要把注意力集中在這上面就行了。」
啾嚕、啾嚕、啾嚕。
駒子的手臂,緩緩通過宮本的身體。
而每次移動,宮本的身體便微微痙攣著。
啾嚕、啾嚕、啾嚕。
駒子的上臂出現在眼前,接著開始看見下臂,就快脫離了。
這時駒子的指甲接觸到某種東西。
跳動著,宮本的心臟確實仍在跳動著。
夜鳥子從宮本身上拔出右臂,就這樣前去淋浴。
她細心地清洗著染血的手臂。
——不論怎麼洗,那血跡是再也清洗不掉的。
駒子聽著來自遠方的救護車警鈴聲,在心中這麼想道。
他們看見在後門外被送上救護車的宮本,和一起下車的三橋。
「既然已經報上了自己的名字,那我就留下來吧,沒問題的。」
在告別時,三橋說了聲「沒問題的」。駒子實在不懂,究竟是哪裡沒問題。
在目送響著警鈐的救護車離去之後,久遠轉身面向駒子。
「先說好了,這不是你的錯。還有,也不是你的責任……」
久遠還想說些更加重要的話。但,接下來脫口而出的卻是——
「啊——對了,駒子,你肚子餓不餓呀?今天我請客……」
久遠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將手置於駒子的雙肩,把她用力地抱入懷裡。
駒子再也無法忍耐,在久遠的胸前大聲哭了起來。
聽見她的哭聲,久遠的眼眶也撲簌簌地溢出了淚水。
——這不是你的錯,久遠是這麼說的。
但是,駒子心裡知道。看到久遠的上半身消失,毫不思索地飛奔過去的人不是夜鳥子,而是自己。就在那一瞬間,宮本處於水虎體內一事,完全從她的腦海中消失了。
昨天夜裡,夜鳥子明明才提醒過的,但是,她完全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她一直認為自己還是懂得事情的輕重緩急,這想法實在太過天真了。
宮本老師有可能死掉。
接下來,自己還會再殺死誰呢?
如果事情真的變成那樣,是啊,只要我死掉就好了……
——也不是你的責任,久遠是這麼說的。
但是,夜鳥子還是感到焦躁不安。對小覷了水虎的自己,對沒有察覺到被愚弄他們的對手算計,對過於憤怒而急於解決對手的自己。
方法要多少有多少。既可以像對付貓球時一樣,用潮丸的蟹蝥將之一片片剁碎,也可以召喚舞,慢慢蒸干對方。
只是一個名叫宮本的男人,就算死了也沒什麼大不了。
但是,駒子哭了……
——是我的錯,久遠其實說不出口。
依照當初的計畫,我應該待在更衣室的屋頂,支援另一邊的三橋才對。但是,就在進行作戰的前一刻改變了主意。我想在駒子的身旁保護她,保護那個遠比自己來得厲害、腳程又快的駒子,結果卻什麼也幫不上。
不僅如此,還因為自己被水虎逮到,讓作戰變得亂七八糟。要是自己不在現場,不管是一二隻、四隻或五隻惡鬼,夜鳥子都能輕鬆解決。
「宮本要是死了,都是我害的。」他想對駒子這麼說。
但是,脫口而出的卻是「肚子餓不餓呀?」真可笑,實在太丟臉了。
從小時候到現在一點也沒變。我是個窩囊廢,齷齪的人渣……
——誰都沒有責備我,明明是我的錯啊!
在救護車中凝視著氣息微弱的宮本,三橋內心如此想著。
要是留心聽水聲的數量,應該就能注意到還有一隻水虎跟在後方。
想獲得大家的認同,想被稱讚,對自己的計畫順利進行感到洋洋得意,才會漏聽了聲音。
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那麼可愛的動物。它們好像也很喜歡我的樣子,真的覺得好開心喔,所以才會有所鬆懈。
惹出事件的人是我。所以,我才故意報上自己的名字,叫了救護車。
如果真有什麼萬一,我會說謊,說是我刺傷宮本老師的……
就在星期四即將進入星期五的稍早之前。
久遠搭乘計程車送駒子回家。
駒子的父親大發雷霆,久遠只能三番兩次地低頭道歉。
從小時候開始一直都是這樣。每當駒子打破玻璃時、害鄰居的小孩受傷時,久遠總說是自己闖的禍,因為袒護她而挨大人責罵。
駒子也曾幫久遠免於受其他人欺負,不過,被保護的人總是自己。她彷彿到了此時此刻才發覺這一點。
好累,完全沒有食慾。
洗澡時,她用力搓洗著右臂直到發紅,還是沒辦法。
駒子癱倒在床上,卻睡不著。
左小腿的傷口好痛,不知為什麼,左臂也在發熱。
不過,這些都是可以忍受的疼痛。
中學一年級時,她曾有過因為練習過度,阿基里斯腱斷了一半的情形。跟那時比起來,現在好太多了。
但是右手的痛是不一樣的……
——啾嚕、啾嚕、啾嚕。
通過宮本的腹部時,右臂記住了那樣的觸感。
這天晚上,她一夜未曾闔眼。
—2—
星期五,早晨,上午四點十二分。
手機響起收到簡訊的聲音,她跳了起來確認內容。
看完簡訊的駒子,向夜鳥子問道:
「吶、還剩下幾隻呀?」
「一隻。不、一隻半吧。」
「半?唉,也沒關係啦,反正離縣大會還有兩天。」
駒子這麼說完後,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地朝廚房的冰箱走去。
久遠起床之後,三橋的簡訊已經寄到了。寄達的時間是上午四點十三分。
標題寫著「剛才搭警車回到家了。」
「桂木同學、久遠同學在晚上十點半之前,都待在三橋家念書。
晚上十點半到十一點,一直都在學校的後門『外』。
三橋為了想喂體育館後方的小貓而闖進學校。
晚上十一點,從門『外』發現三橋坐上突然到來的救護車。
沒看到、也不知道宮本老師的事情。除此之外,一無所知。
之後,你們是怎麼回去的呢?這邊說真話就可以了。
事情大概如此。
詳細情形到學校再聊三橋初美
PS宮本老師的手術好像成功了(^-^)V」
——是嗎?太好了。
宮本老師得救了。
駒子應該也看到這封簡訊了。她不會再因此哭泣,真是太好了……
三橋那邊似乎也已殺出重圍。不過還真是的,為了喂貓?沒想到這借口還能被接受。久遠苦笑著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