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薰子懂事前,在那遙遠模糊的記憶中,只有一個回憶如烙印一般,讓她難以忘懷。
薰子的家曾經是古老的神社家系,不過她的父親並沒有繼承家業,而是靠自行創業獲得了龐大資產,再藉由捐獻與神道界保持著關係。
當時年幼的薰子正與雙親一同坐在飛往歐洲的客機上。
那是突然出現在高空一萬公尺的死亡風暴。
禍津神出現在機內。
一名乘客突然發出痛苦的呻吟倒在地上。
當那男人再度站起的時候,他已經不是人類了。
禍津神造成的第一名犧牲者是薰子的母親。
那恐怖的怪物在殺了母親後還笑得很愉快。
隨後薰子發出悲鳴。
恐怖與瘋狂就以此為引爆點,在機內迅速擴散。
有的人想對抗突然出現的怪物而被吸取生命。
有的人則是為了讓自己先逃命,四處殺害妨礙自己的人。
然而飛在天上的客機內根本無處可逃。
禍津神簡直像是理所當然一般,隨手殺害遭遇到的人,他砍斷求饒者的頭,挖出逃竄者的心臟,就連死者的屍身都遭到踐踏。
就這樣,禍津神的魔手終於伸向趴在母親亡骸上哭泣的薰子。
什麼都還不懂的薰子並不恐懼,只是想著自己要被殺掉了吧。禍津神散發出的死亡氣息,甚至連年幼的孩子都可以直接感受到。
就在干鈞一發之刻,有一名和服——如今她知道那是狩衣,是神樂主的正式服裝——少年沖入阻擋在父親和自己之間。
薰子只記得她拚命抓住少年的胸膛,之後的記憶就是一片空白。
事後薰子被告知生還者只有她一個人,她詢問救了自己的和服少年後來怎樣了,但對方卻說乘客中並沒有那樣的人。
新聞報導客機是被捲入亂流,因氣壓差而產生了爆炸。
薰子知道新聞報導是錯誤的,不過她卻守口如瓶,什麼也沒有說,因為她怕把真相說出去,禍津神的身份也會為人所知。
那個禍津神的臉孔,就算到現在薰子也記得十分清楚。
那是薰子的父親。
眼露凶光,四處獵殺性命的形貌,以及在他胸前隱隱發光的勾玉。
那就是薰子記憶中父親最後的模樣。
後來薰子才知道,父親由於巨大的投資失敗,為了彌補虧損才將憑依玉帶往國外,打算以高價賣給國外的珍品收藏家。
真是愚蠢的人,薰子只有這樣的感想。
以前她時常夢見那時的光景而恐懼顫抖。
也曾害怕夜晚的到來。
是從何時開始不再做過那樣的夢呢?
又是從何時開始能夠安心入睡呢?
一切都是從她來到葦原神社的那一天開始。
「已經不能再回到那樣的生活了吧……」
驟雨拍打屋頂的聲音聽起來格外寂寞。
彷彿就像是能發出孤寂音色的打擊樂器一般。
抬頭仰望天花板,可看見老舊的燈泡掛在上面。
而在燈泡周圍則有一隻小飛蛾正飛來飛去。
「看來會是場大雨呢。」
一道蒼老的聲音讓音矢猛然回神。
「我端茶過來了,還帶了浴衣過來,寒酸的小地方沒什麼好招待,不過還是請你慢用。」
「……真不好意思,謝謝您了。」
她手伸向冒著蒸氣的茶杯,拿起來啜了一口茶。
茶沒有香氣也沒什麼味道,只不過是與白開水沒什麼差別的粗茶,不過喝了溫熱的飲料,還是多少讓情緒平復了一些,她又再喝了一口,然後將茶杯輕輕放回托盤上。
薰子現正投宿在海岸附近的民宿。
那是個能否稱為民宿也很可疑的老舊廉價旅社,除了薰子外看不到其他客人。
看來平時替來享受釣魚樂的釣客出船才是這裡的主要業務,也就是所謂的船員旅館,並不是單身女性會選擇投宿的場所。
儘管薰子留書出走,卻並沒有直接前往車站。
她並不是害怕在等首班列車的期間被音矢等人撞見。
而是明明已經有所覺悟,閉上眼就會浮現音矢、弦而及巫女們的笑容。
大家圍繞著溫暖的餐桌,一團和樂的日常生活。
對薰子而言那是無可取代的重要回憶。
這些景物在腦海里揮之不去,讓她無論如何都提不起勁前往車站。
一想到那些日子一去不復返,她就胸口難過得想要哭泣,但她也知道就算再怎麼哭泣也是無濟於事。
薰子心情抑鬱地坐在窗邊,茫然眺望著煙雨蒙蒙的街景。
她對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恥,恨不得馬上就離開此地,又想忍下羞恥回去集訓,過著和往常一樣的生活,兩種心情在心中糾結衝擊,就像化作淚水般在薰子心中不斷沉積。
「是不舍嗎?」
薰子呢喃自語,但就連這呢喃細語都被雨聲無情地掩蓋。
「喔?真稀奇,有客人呀?」
此時窗下傳來男人的聲音。
薰子心想這沒氣質又下流的聲音,反而排解了憂鬱的心情,她無意識地看了看窗下男人的臉。
一名男人穿著令人不敢恭維的夏威夷T恤和短褲,站在窗戶下方。他撫摸著過時的飛機頭,抬頭仰望上方的薰子,他的身上各處都是繃帶和0K綳,讓人看了不免觸目驚心,不過那些傷不管怎麼看應該都是他自作自受吧。雖不知他是這家的兒子還是下人,但是他那不懷好意的笑容卻讓薰子感到毛骨悚然。
那個男子就是在夏日祭典的夜晚,向齋她們搭訕的小混混之一,身上的傷就是被齋和真那實毆打所致,然而薰子並不認識他。
「……我會暫時在這裡打擾。」
薰子向他點頭打招呼,而男子也笑嘻嘻地向她點點頭,光是看到他的笑容,薰子就感到一陣惡寒,至於會這樣的原因為何,薰子並沒有放在心上,因為比起那種事情,今後該何去何從就已經夠讓她煩惱了。
集訓住處正因薰子的失蹤引起一陣騷動。
「……也就是說,薰子是強迫音矢未果,於是逃回家去了嗎?」
聽完事情的經過,弦而表情苦澀地對音矢詢問道。
只見弦而思考了一會兒,然後深深嘆了一口氣。
「那些傢伙……老是自作主張胡來!」
「爺爺,該怎麼辦?要快點去把薰子小姐找回來才行呀。」
「不用去找。」
弦而像是放棄般的說法,讓音矢感到火大。
弦而所說的那些傢伙是指薰子老家的神職人員,這點音矢當然不可能知道。
「怎麼可以那樣!你明明說過她和我們就像一家人。」
「等等,音矢,別那麼生氣,薰子又不是死了,她是回老家了對吧?而且也不會因御神樂而遭遇危險,如果她能在某處過著寧靜的生活,那麼我們就祝福她吧。」
弦而說的並沒有錯。
只要繼續參加御神樂與禍津神戰鬥,一有差錯就可能喪命。
薰子雖然脫離了戰線,但死亡的可能性也會因此激減。
可是那樣的理由無法讓音矢認同。
「薰子是我們的家人吧!?難道你不想設法叫她回來嗎!」
「叫她回來?為了什麼?為了讓她再強迫你生孩子嗎?」
弦而這一問讓音矢無言以對,儘管生氣卻找不到話反駁。
音矢握緊拳頭,憤憤不平地瞪著弦而就已是他的極限,但弦而本人卻還是一臉苦澀的表情仰望著陰暗的天空。
「音矢,車站的人都說沒看到像是薰子的人!」
「車站的服務員也說沒有見過長得像薰子的女性。」
去車站找尋薰子的風花與小梅氣喘吁吁地回來了。
「這樣啊,那她可能是搭乘計程車之類的來代步吧。」
「嗚……如果是那樣就沒有線索了呀,該怎麼辦?音矢。」
「真傷腦筋呀,就算知道她回家了,我們也不清楚薰子家在哪裡……」
聽了風花與小梅的對話,音矢轉而面向弦而。
弦而則仍是眉頭深鎖。
「爺爺,你知道要怎麼連絡薰子小姐家裡嗎?」
「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告訴你。」
「為什麼啊!」
看到弦而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