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話 初代 真庭食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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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故事是發生在列國交戰、天下播亂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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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者真庭食鮫在真庭里中赫赫有名,而她的名氣全是起因於那罕見的性格。真庭里中儘是特立獨行之輩,乃是眾所皆知之事;而真庭食鮫就某種觀點而言,又與周遭的人有著顯著的不同。

她素有「落淚食鮫」之稱。

她的內心充滿了慈愛。

她的行動充滿了情愛。

她的目的充滿了至愛。

總而言之,真庭食鮫是一個充滿愛心之人。

她是個和平主義者。

身為忍者,她是個異類——倘若唯命是從、不對他人懷抱任何感情、抑制自身情感乃是忍者的至上課題,那麼真庭食鮫可說是完全反其道而行。

當然,專事暗殺的忍者集團真庭里中有不少例外的異類——甚至該說為數者眾——但食鮫可是極端中的極端。

「你可曾想過人為何出生於世?」

食鮫常把這句話掛在嘴邊。

這不是問題,而是自問。

因此答案向來是確定的。

她往往不待對方回答,便如歌唱,又如朗誦一般地續道:

「是為了替這個世界帶來和平與秩序——再無其他理由,也斷不會有其他理由。爭鬥是多麼愚昧的事啊!毫無價值,毫無意義,窮極無聊。我所具備的一切『力量』,都是上天為了在世上建造樂園而賜予我的。當然,不光是我——我確信各位的忍術也該用於這個目的之上。」

不消說——

真庭忍軍之中根本沒人聽信這套天方夜譚——真庭蝙蝠甚至聽到一半便哭笑不得地消失無蹤了。

不過,真庭食鮫確實有本事說這番話。

她具有發言權。

因為她是個武功高強的忍者。

她花了五年悟出的忍法「渦刀」是套技壓群雄的忍術,也因此她雖然老作春秋大夢,滿腦子儘是不切實際的思想——但眾人仍然認為近日選拔真庭忍軍十二首領之時,忍者真庭食鮫定是榜上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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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庭里的風景活像世界的盡頭,里中深處有個大瀑布,居民都稱之為「不得見瀑布」。那是個不辱其名的巨大瀑布,即便是實戰級的忍者,沒有首領的許可也不得接近。

然而,眼前卻有個女子投身於瀑布之中,雙手在胸前合十,任憑急流拍打。

在「不得見瀑布」底下修行。

換作常人,撐不到兩秒便會被水壓壓扁。

忍者能撐上一分鐘,便算是難得可貴的了。

但那名女子——卻顯得泰然自若。

彷彿瀑布底下便是她的住處一般,閉目合十,心平氣靜地在零下水溫之中——頂著猛烈的水流,漂浮於潭面之上。

正確說來,她並非直接漂浮於水面之上,而是直立於漂在水面的薄草蓆之上——不過看在旁人眼裡,這和浮在空中沒什麼兩樣。

或許飛天還要來得容易許多。

「真是的——自古以來,只有聖徒才會站在水面上,忍者搞這招幹什麼?——若是使用忍法『足輕』倒也罷了,你居然不用忍術便能辦到,真教我佩服得五體投地啊!」

此時。

有個人望著在瀑布底下修行的食鮫,一面說著這番不知是佩服、輕視抑或錯愕的話語,一面從樹林之後現身——那人便是真庭里的觀察者,真庭狂犬。

她看來是個不到十歲的女童,外貌和那番老氣橫秋又冷嘲熱諷的口吻全不相襯。

她的全身上下都刺滿了咒術般的刺青,圖樣相當精細,令人見了不由得心神撼動。

「唉,話說回來,食鮫,對你而言,水這種玩意兒便如空氣,不管是瀑布、大雨或洪水——對你這條魚來說,都像朋友一樣。」

「…………」

食鮫依然閉著隻眼。

雖然瀑布聲震耳欲聾,但她仍把狂犬的一番話聽得一清二楚,毫無遺漏;只見她緩緩張口,平靜地說道。

「我以聖徒自任——我雖是忍者,更是聖徒,狂犬姊。所以我並未壞了自古以來的規矩。」

這番話極有食鮫之風。

因此——狂犬並未反駁。

倘若這番話是出自於食鮫以外之人,狂犬或許會一笑置之——不,不止一笑,是哈哈大笑;不過由食鮫來說,卻有股不可思議的說服力。

食鮫的話語雖然平靜——

雖然嫻靜,卻有一股驚人的魄力。

聽來雖然滑稽至極,卻充滿一心救世的真誠。

食鮫不但是忍者,亦是聖徒;是忍者,更是聖徒。

在真庭里悠久的歷史之中,這種忍者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唯有真庭食鮫一個——連自詡為真庭里觀察者的真庭狂犬都這麼說了,鐵定錯不了。

「呵!」

食鮫輕輕一笑。

或許是認為狂犬既已到來,便無法繼續苦修了吧(事實上的確如此),食鮫從潭裡朝著陸地移動——這回她留下草蓆,直接步行於水面之上。

那動作不似漂浮。

對她而言,水便如空氣。

亦如同大地。

如狂犬所言,這等雕蟲小技對食鮫而言根本稱不上忍術——只是普通、普遍又尋常的日常行為。然而為了修得這套雕蟲小技,不知有多少忍者丟了性命。

「足以支持實力的思想——不,該說是足以支持思想的實力才對?都一樣,反正不管是哪一種,我都無法理解,但卻不得不認同。」

狂犬一面等待食鮫,一面自言自語。

這可是件大事。

狂犬「無法理解」的忍者在真庭里中屈指可數——不,連數都不用數;除了真庭食鮫以外,預多只有一個——那就是有真庭忍軍頭號神秘人物之稱的真庭白鷺。不過他是例外中的例外,原就不該列入計算。

真正該列入計算的——

不是別人,正是真庭狂犬本人。

「——我可不想被當成同類啊!」

「你說什麼?狂犬姊。」

此時。

真庭食鮫已離開河水,腳掌踏上了陸地;她身上滴水未沾,活像一路都是走在地上似的。

那身獨特的無袖忍裝以及纏繞全身的鎖鏈也都是乾的,連半點兒濕氣都不帶。

在短短二十來步的距離之間——已經全乾了。

「如你所見,我可不是閑著沒事幹。」

「我瞧你是閑著沒事幹啊!才有閑工夫修行。」

「在你看來或許是如此吧!狂犬姊——你總是潑我們這些俗人冷水,實在太殘酷了。」

「什麼俗人?你不是聖人么?」

「我還在修行中呢!」

說著,食鮫露出了苦笑。

當然,這番話只是說笑。

雖然食鮫終日作著春秋大夢,老把「建造沒有紛爭的樂園」掛在嘴邊,但還不至於聽不懂玩笑話。

其實她相當平易近人。

真庭里中多的是落落寡合之輩;當然,就大範圍觀之,食鮫與狂犬亦不例外——不過若將範圍限於真庭忍軍之中,她們已經算得上是合群之人了。

想當然耳,那只是表面。

食鮫的思想是個大問題。

而狂犬的忍術——已經不能用問題二字論之了。

「好了,怎麼了?真庭里的觀察者兼旁觀者,又是真庭忍軍說書人的真庭狂犬,找我這個真庭忍軍的離群者,究竟有何貴幹?」

「離群二字是用來形容蝙蝠那種人的,你不叫離群者,該叫怪人。」

狂犬毫不留情地說著毒辣的話語。

食鮫似乎早已習慣了。若無其事地答道。

「或許是吧!其實我也不願如此——但我的救世思想似乎化為了他人的壓力,無可奈何,我也只能乖乖接受怪人這個稱號了。」

「用壓力二字就能打發么?」

「不過,狂犬姊。」

食鮫說道。

「無論是武士、忍者,甚或農民——只要是人,都會有想保護的物事。這物事或許是家人,或許是朋友,或許是村莊,又或許是整個國家——甚至是自己也無妨。總之,人都有想保護的物事,也有該保護的物事;既然如此,只須身體力行即可。倘若人人都能專心致志於保護所愛之上——這個世上就不會有紛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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