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迦納克里他未講完的話

迦納克里他一絲不掛,臉朝向我這邊,被也沒蓋,光身躺著。兩座形狀嬌美的乳房,粉紅色的小乳峰,平板板的小腹下宛如陰影素描般只黑的絨毛。她皮膚很白,剛剛生就似地珠滑玉潤。我不明所以地定定著這肢體。迦納克里他膝頭合得恰到好處,兩腿成"弓"字形躺著。頭髮散落在額前遮了半邊臉,看不到她的眼睛。看樣子睡得十分香甜。開床頭燈她也凝然不動,只管發出靜溫而均勻的呼吸。我反正睡意盡消,不管怎樣,先從墨櫥里拿出夏令薄被蓋在她身上。然後關掉床頭燈,穿著睡衣進廚房在餐桌前坐下。

坐了一會兒,想起臉上的痣。一摸,可以感覺出仍低燒似地發熱。無須特意照鏡,仍在那裡無疑。看來那什物並非睡一晚上覺即可僥倖消失一盡那類好對付的東西,恐怕還是天亮後查電話簿向附近皮膚科醫院諮詢一下為好。問題是大夫問起自覺起因對該如何回答呢?在井下待了近三天。不不,跟工作兩碼事,只是想考慮點事情。因我覺得井底那地方適合思考事情。是的,沒帶吃的。不,不是我家的井,別人家的,附近空房子的井。擅自過去的。

我喟嘆一聲。嘖嘖,這話怎麼好出口呢?

我兩肘支在檯面,似想非想地發獃時間裡,迦納克里他的裸體異常鮮明地浮現在腦海里。她在我床上酣然大睡。隨後想起在夢中同身穿久美子連衣裙的她交媾時的情景,還真切記得當時她肌膚的感觸和肉體的重量。到底何是現實何是非現實呢?不依序確認很難區別。兩個領域之間的隔牆正漸漸溶化。至少在我記憶中現實與非現實似乎是具有同一重量和亮度同居共處的。我既同迦納克里他交媾又沒同她交媾。

為了把這種亂七八糟的性場面逐出頭腦,我不得不去洗臉問用冷水洗臉,稍後去看了看迦納克里他。她把被蹬到腰間,依然酣睡未醒。從我這裡只看得她的背。她的背使我想起久美子的背。想來,迦納克里他的身段同久美子驚人地相像。由於髮型、衣著風格和化妝截然不同,這以前沒甚注意到,其實兩人個頭差不多,體重也像彼此彼此,衣服尺寸也相差無幾。

我拿起自己的被走進客廳,倒在沙發上翻開書。我在看前不久從圖書館借來的歷史書,關於戰前日本在滿洲的活動和諾門坎日蘇之戰的。聽了間官中尉那番話,開始對當時中國大陸的形勢發生興趣,去圖書館借了幾本回來。但跟蹤書上具體史料性記述不到10分鐘,睡意突然上來。便把書放在地板上,閉起眼睛,算是休息一下眼睛,結果就那麼睡了過去,且睡得很實。

醒來時,廚房有聲音傳來。走去一看,原來迦納克里他在廚房準備早餐,身穿白色T恤和藍色短褲,兩件都是久美子的。

"喂,你的衣服在哪兒呢?"我站在廚房門口向迦納克里他打招呼。

"啊,對不起,您睡覺的時候,隨便借您太太的衣服穿了。我也覺得不好意思,但我什麼穿的也沒有嘛。"迦納克里他只把脖子歪向這邊說道。不知何時她又恢複了以往60年代風格的化妝和髮式,唯獨假睫毛沒戴。

"那倒不必介意。可你的衣服到底怎麼了?"

"沒了。"迦納克里他倒也痛快。

"沒了?"

"嗯,是的,丟在哪裡了。"

我走進廚房,靠餐桌觀看她做雞蛋卷。迦納克里他熟練地打蛋、放調味料,快手攪拌起來。

"那麼說,你是光身來這裡的嘍?"

"嗯,是的。"迦納克里他理直氣壯地說,完全赤身裸體。您怕也知道吧,您給蓋的被嘛。"

"那的確是的。"我支吾道,"我想知道的是:你是在哪裡怎麼丟的衣服,怎麼從那裡光身來到這裡的。"

"我也不清楚。"迦納克里他一邊晃動平底鋼一邊圈圈捲起雞蛋餅。

"你也不清楚?"我說。

迦納克里他把雞蛋卷倒進盤子,加進煮好的花椰菜,接著烤麵包片,烤好連同咖啡擺上桌面,我拿出黃油、鹽和胡椒,然後嚴然新婚夫婦對坐吃早餐。

我突然想起臉上的痣。而迦納克里他看我的臉也絲毫不顯吃驚,問也沒問。為慎重起見我用手摸了摸臉,痣那裡仍有些發熱。

"岡田先生,那裡疼嗎?"

"不不,疼倒不疼。"我回答。

迦納克里他看一會兒我的臉,說:"在我眼裡好像痣。"

"在我眼裡也像痣。"我說,"不知該不該去找醫生,正猶豫著。"

"僅限於表面,醫生怕也不好辦吧?"

"或許。可也不能就這麼聽之任之啊!"

迦納克里他手拿叉子略一沉吟,說:"買東西辦事什麼的。我可以代勞。您要是不樂意出門,一直呆在家裡也可以的。"

"那麼說倒是難得。可你有你的事,我也不能永遠閉門不出,是吧?"

迦納克里他想了一下道:"若是迦納馬爾他,對這個也許能知道什麼,知道該怎麼處置。"

"那,就請你跟迦納馬爾他聯繫聯繫可好?"

"迦納馬爾他不接受別人聯繫,要由她自己聯繫才行。"如此說著,迦納克里他咬了口花椰菜。

"可你聯繫總可以的吧?"

"那當然,姐妹嘛。"

"那,順便問問我的痣好么?或者請她同我聯繫。"

"對不起,那不成。不能為別人的事開口求姐姐,這是一條原則。"

我邊往烤麵包片塗黃油邊嘆息道:"這麼說,我有事要找迦納馬爾他時,只能靜等她主動聯繫嘍?"

"是那麼回事。"迦納克里他說,並點下頭。"不過,如果不痛也不癢的話,我想您最好先忘掉它算了。那東西我是無所謂,所以您也無所謂就是了。人有時是會有這東西的。"

"怕也是。"

之後,我們默默吃了一會兒早餐。好久沒跟別人吃早餐了,胃口大開。我這麼一說,迦納克里他倒好像不以為然。

"對了,你的衣服嘛……"我開口道。

"擅自拿您太太衣服穿,您心裡不舒服對吧?"迦納克里他擔心地問。

"不,哪裡哪裡。你穿久美子衣服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的。反正是放在那裡,穿哪件都沒關係。我放心不下的是你在哪裡怎麼樣地弄丟了自己的衣服。"

"不光衣服,鞋也沒了。"

"你是如何全部弄得精光的呢?"

"無從想起。"迦納克里他說,"我記得的只是一醒來就光身躺在您家床上,之前的事一件也想不起來。"

"你下井了吧?我從井裡出來後。"

"那個記得,再就是躺在這裡,其他的都想不出。"

"那就是說,連怎麼從井裡出來的也全不記得了?"

"全不記得,記憶中途兩斷。"迦納克里他豎起雙手食指,對我比划出約20厘米距離。我搞不清那表示多長時間。

"搭在井裡的繩梯怎麼樣了也不記得?梯子已經不見了。"

"梯子也罷什麼也罷都不曉得,就連是不是順梯從那裡爬出來的都不記得。"

我定定注視手裡的咖啡杯,稍頃道:"哎,可能讓我看看你腳心?"

"噢,當然可以。"說著,她坐到我身旁椅子上,直直地伸長腿,讓我看兩個腳心。我抓起她腳腕細看。腳心甚是潔凈,無傷無泥,造型原封未動。

"沒泥沒傷。"我說。

"就是。"迦納克里他道。

"昨天下一天雨,假如你是在哪裡弄丟鞋從那兒走到這裡的,腳底板該沾泥才是,而且你是從院子進來的,腳測也該有泥痕,對吧?可腳乾乾淨淨,腳倒也好哪裡也好都不像沾過泥巴。"

"就是。"

"這麼說,就不是光腳從哪裡走過來的。"

迦納克里他不無欽佩地略歪下頭,"邏輯上你說的很對。"

"邏輯上或許很對,但我們什麼目的也沒達到。"我說,"你在哪裡丟了衣服和鞋,怎麼從那裡走來的呢?"

迦納克里他搖頭道:"這--,我也摸不著頭腦。"

她對著洗碗池認真沖洗碟碗時間裡,我坐在桌前就此思索。當然我也摸不著頭腦。

"這類事常有?自己去了哪裡都想不起來這類事?"我問。

"不是第一次。想不起自己去了哪裡這類事雖說不是常有,有時還是有的。衣服弄丟以前就發生過一次,不過連鞋也無影無蹤卻是頭一回。"

迦納克里他擰住自來水,用抹布擦拭桌面。

"曖,迦納克里他,"我說,"上次你講起的還沒全部聽完呢。當時講著講著你突然不見了,可記得?可以的話,接著最後講完好么?你給暴力團抓住,開始在那個組織里接客,在賓館遇上綿谷升,同他睡覺--那以後怎麼樣了?"

迦納克里他靠著洗碗地看我,手上的水珠慢慢順指尖滴在地板上。白T恤胸部清晰凸現出兩點乳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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