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雜音

模糊不表的記憶。七、八個孩子聚集在那個因為長了一棵樟樹,而被稱為樟樹公署的遊戲場內。記不得實際上有多少人了,不過在那些面孔里,至今還能夠被憶起的人,在相隔七年後的現在依然倍感親切。依稀記得的事情,有大家充滿期待的認真表情。以及集眾人注目於一身的,是一台老舊的銀色收音機。「是我修好的喔,這是我的收音機。」有人這麼說了。其實那似乎是扔在位於島北邊的垃圾集中場旁,從那撿來的東西。但是對當時的我們來說,能修好收音機,可說是有點——不,該說是相當了不起的成就了。創下成就的人就有權擁有這一點,無論是當時或現在都不曾改變。收音機是屬於他的。「真了不起。」「好厲害!」大家都讚不絕口,想藉此分享這項成就。眼前的收音機吸引了所有人。不,正確的說,是那台收音機所發出的雜音吸引著大家。「喂,真的聽得見嗎?」「我有聽過啊,等一下就能聽見了。」「噓,別出聲。」「按這個按鈕就能聽見了吧?」「不可以亂動啦。之前也是像現在這樣就聽到的。」就這樣,大約過了一小時——或許是更——我們傾耳聆聽著收音機發出如沙礫磨擦般的雜音。在雜音與雜音之間的間隙中,尋找聲響。「是個很動聽的聲音喔……非常動聽的聲音……」有誰彷彿嘆息般地說道。要是不知道那「動聽的聲音」是什麼,會是種巨大損失的情緒支配了孩子們的心。至少,這件事的確為極端欠缺娛樂的島上生活,帶來少有機會體驗的高漲心情。不能放過和大家一起體驗這種感覺的機會。覺得「這個事會成為話題」的心思也摻雜其中。的確,這件事無疑成為當時大家最重要的話題。當有什麼事情變成話題的時候,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置身於哪一方。會是能談論那個話題的人呢,或是屈居於得求別人告訴自己詳情的那一方——在兩者間只有一種選擇。在場的每一個人,現在都想變成可以談論話題的人。重點是這樣的。有某個人偶然撿到壞掉的收音機並修好了它。但是收音機收不到任何電波,只是不斷地發出雜音。經過調整頻率、拉直天線等等一連串的苦戰後依然徒勞無功,就在他打算放棄,要關掉電源的時候——他聽見了。聽見了從不曾在任何地方聽過的聲音——那個「非常動聽的聲音」。況且,還不止聽見而已。據說那個聲音,朝這項成就的主人,也就是收音機的擁有者拋出了某個問題。而那不就代表著聲音在對他說話嗎?有某個人從遙遠的地方——朝這個像日本「超級」鄉下代名詞一樣的島,透過個台被丟棄的收音機對他說話。光這樣就足以成為話題了,更重要的是,「那個問題」到底是什麼?話題的焦點就在這裡。而且收音機的擁有者,沒辦法立刻回答那個問題。這更加強調了這件事的趣味性。聽到「聲音」的收音機主人第一個瓜,是找朋友過來。接著他們一起聆聽了那個問題。被找來的朋友當下也不知道該不該回應,又找了朋友一起來。但這時「聲音」已經消失了。然而,第二天的同一時段,那「聲音」再度響起。被叫來的朋友人數增加了。於是,終於來到今天。大家要一起聽過「聲音」之後,再決定要不要回答那個問題。收音機的主人似乎有些害怕。至今曾有機會聽到那個「聲音」的人,也到現在都還沒說出那個問題的內容。那份恐懼,煽動著大家高漲的情緒。「喂,如果那傢伙不是人的話怎麼辦?」有人這麼說。「沙——沙——沙——沙——」也有人模仿著雜音的聲響,藉此紓解緊張。「我……要回去了。」還有人剛說完這種話,就被大家留住。或許那個但小鬼就是自己也不一定。「不行啦,一騎。大家一起聽嘛。」依稀記得有人對我這麼說。雖然不大記得了,但大概是我沒錯吧。想到現在的自己,我不禁如此覺得。當時,置身於那裡——就是置身於話題的中心。姑且不論有沒有真的聽到「聲音」,或許大家覺得在那個時刻,處在那個地方,是一種重要的使命,或者是試驗也不一定。老舊的銀色收音機、纏在大樟樹枝幹上的電線、天線就像在拚命朝天空伸出手似地,纏繞在樹枝的尖端。這三者融為一體,賦予大家認真傾聽雜音的使命。而今回憶起來,那真是幅溫馨的光景。是一無所知的人們天真無邪的行為。不……那稱不上是「行為」,只是種期待而已。我們並不相信,這麼做真的會帶來什麼結果。那溫馨的畫面,在一瞬間改變。雜音忽然變得寂靜,雜訊伴隨著嗡一聲耳鳴聲響消失了。收音機陷入緘默,每個人都屏住呼吸。在那宛如全世界聲音都消失般的寂靜中——他們聽見了彷彿在溫柔地撫慰心靈,極為透明的聲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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