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七之所以相信
時間回到半小時前,蕭若羽尚未打電話之前,游君翔和方嵐倩兩人,
正追覓著胡駿意的腳步。
前方男人的移動,並不像是毫無目的的前進,不曾停滯猶豫的腳步,
有著明確的目標。
而跟在後頭的兩人,則是在沒有引起對方注意下,順利地跟著,大約就在五分鐘的腳程後,領頭的男人來到了一間普通透天住宅前的騎樓下,
從口袋取出了鑰匙,開門進入。
游君翔狐疑了一下,在唐先生所給的資料里,並沒有任何相關這間房屋持有人的線索,貿然進入似乎有些危險。
但在那縈繞不去的不安驅使下,游君翔仍決定要跟進,當然,方嵐倩也一定會不顧反對、堅持跟入就是了。
裡面可是有個殺人逃獄的死囚耶,你都不怕嗎?
為什麼要怕?我們有兩個人啊。
好吧,不管了,要怎樣都隨便你了--看著方嵐倩認真露出的疑惑眼神,只能這樣子想的游君翔輕嘆了一口氣後,小心地試拉了那四拉式的玻璃門,意外的是那正門竟沒有鎖,也正因為如此,他們兩人才得以順利潛入。
一進門便是客廳,茶桌、沙發椅組,還有木質的電視櫃。聽見小小的上樓腳步聲,貌似是胡駿意吧?寬敞的房子里相當寧靜,沒有其他人的聲息,不過游君翔卻隱約聞見了什麼異味。
以手勢指示了方嵐倩放輕腳步,游君翔快速簡單地先從一樓開始搜查起,從一樓的書房、置物間,一直到了一樓底端廚房和餐廳合併的隔間時,
游君翔終於明白,那股異味的來源是什麼。
斜長的地板上被一清而空,而一樣有相當體積的物體,佔據了那些空位。
曾經是人的物體--屍體。
那是一名年約三十來歲的婦女,不著一絲衣物的赤裸身軀靜靜直躺,
數條由血線分剖開的縫隙內,清楚可見肌肉結構以及已泛暗紅的內臟,而那像是要吐訴什麼,卻無法言語的默然臉龐上,兩隻眼珠詭異地瞪大著。
雖然房間內有著用來防腐的福馬林氣味,卻也掩不了那股血腥味,兩種混在一起的噁心氣息,正是剛才游君翔聞見的詭異味道來源。
而一旁人高的冰箱,暗紅的不詳水漬從下緣隙縫蔓延至地板,就像是一抹為慘景增添一筆的血墨之彩。
一股欲嘔的衝動自腹部沿著喉嚨湧上,游君翔連忙用左手捂住口鼻,
差一點就吐了出來;他橫起右臂,將正從後面跟上的方嵐倩攔住,用身體將少女視線擋住,不欲其目睹這出慘劇。
不要看!
但雖然只是匆匆一瞄,但方嵐倩卻也已經瞥見了游君翔身後之物。
你、你後面的那個、那個是
方嵐倩本來那股微帶高昂的興奮已然不見,取代的是皺起秀眉的難看臉色,她畢竟也不是蠢蛋,很清楚那景色代表的意義。
日出早已許久,但稍嫌悶熱的屋子裡,卻開始飄逸起一陣陰冷的寒意,滲入兩人的體內、心中。
唉呀,有客人是嗎?可惜主人不在,就由我代為接待好了。
游君翔和方嵐倩往聲音來源一看,那緩慢地從二樓階梯踱步而下的人,不正是他們的目標,胡駿意嗎?
兩人下意識地後退,拉遠了距離,胡駿意則是下了樓梯之後,往廚房的方向望了一眼,說道:如何?有什麼感想嗎?
那種口氣,就像是在介紹著自己的收藏品一樣。
不過也正巧,我才想說肉質都開始硬了,也該是找新的時候,你們就出現了,這應該也可稱之為命運吧?
然後,陰冷之獸露出了屬於它那閃耀著銀刃之輝的爪牙。
開始狩獵。
潔白寬敞的房間里,有一名身著白衣的男子,戴著口罩,默然地進行日常的工作;寒冷蒼白的環境下,存在著另一種超脫世俗的死寂。
白衣男人眼前腰身高的躺床上,一名三十齣頭的年輕男子,不著一絲衣物地躺在其上。
手中的器具快速地移動著,解剖開肌肉纖維,露出了內臟。白衣男子沒有多想,任由身體幾近本能地行動著,畢竟這是他這數十年來,習以為常的工作內容,根本沒有什麼好睏擾猶豫的。
世上有太多事情,當進行的次數達到一定的程度時,都將成為像是呼吸一樣的本能行為。
物換星移,白衣男人眼前的屍體也不斷地變換著。
這麼漫長的職業生涯里,從來就沒有重複的人第二次來到--這也是當然的--許許多多的陌生臉孔,偶而也會看到熟識的面容、遺體。
或傷痕、或殘缺,甚至連屍身都不一定完整,但這些都不重要。他所需要做的事,便是從無法言語的屍身上找出他們的言語,並研判出他們的身份及死因而已。
沒有差別,來到這裡的人是都沒有差別的。不管你生前有多麼偉大卑賤、富貴貧窮在這裡,在他的面前,都將成為沒有意義的東西。
對男人而言,統統都一視同仁。
對於這樣的工作內容,日漸麻痹的他,不管生前死後,和性別外貌都沒有關係,如今在這裡的人,不過都只是生前有著人類外型的肉塊而已。
只是在重複著這樣的生活的男人,有一天腦海中突然浮現了一個疑問。
--如果活人和死者的差異,不過只是在於腦部的運作與否,那麼,兩者之間的分界究竟在哪裡呢?
最初只是個小小的種子,但卻隨著時間之流的滋潤,慢慢育養茁壯,
終於在不自覺間,演變成了驅使本能的動力
嗯?
白衣男子注意到了胸前靜靜躺著的男人,睜大的眼眶中,目眥欲裂的血絲眼珠,咕嚕咕嚕地滑動著,像是努力想要傳達著什麼訊息。
默然回看著,卻沒有予以理會,白衣男人只是依舊移動手中的手術刀,劃裂拖引出新的血線,白色手套從中探入體內,再次掏出另一樣臟器,
平靜直躺的男人眼角,終於流下恐懼與絕望的淚水。
白冷的停屍間,冰寒的手術台上,冰寒的手術台下--
僅有一人的繼續。
胡駿意手中握著的,是解剖人體用的手術刀,不知他是何時何地弄來的,想必那正是製造出廚房裡躺卧屍體的兇器吧。
解剖法醫胡駿意。
從游君翔的口中,念出了一個昔日曾在報紙上沸騰一時的名號。
喔,媒體好像是這麼稱呼過我沒錯。
胡駿意默然地承認。的確,太過出名的他,正是青年之所以這麼在意他的原因。
數年前,身為一介資深法醫的他,突然像是發瘋似地,開始不分對像濫下殺手,將人麻醉之後,硬生生解剖。
最讓人們膽顫心驚的是,根據警方之後的調查結果顯示,以麻醉的方式及藥劑量研判,受害者在被解剖當時,不但還活著,恐怕連意識還是清醒的。
這樣的事情,在接連出現八名的受害者之後,才終於被警方發現,並將其逮捕,但胡駿意這番作為,已然在人們的心目中留下了極大的震撼。
方嵐倩,你快走。心中有著不祥的預感,游君翔驅趕著同伴離去。
我才不要!也不知是不是連害怕都不曉得,方嵐倩固執地反對。
笨蛋,別鬧了,你不知道那傢伙很危險嗎?
那你幹嘛又想留下來?如果你一個人就能幹掉他,那我留下來就沒差了;如果你一個人會被他幹掉,那我就更不該走了!
笨蛋,話不是這樣說--
扭頭朝方嵐倩方向開口的游君翔,突然抽身向後一跳,同一時間,一道細銳的銀光從他頸邊削過,留下一條淡淡的血痕。
那是來自胡駿意手術刀的一閃,僅是一個分心,差點就讓游君翔就此含恨。
會動的目標果然比較麻煩啊。話雖如此,胡駿意卻只是淡然不以為意地說。
通常他在下手前,會事先將目標以外科用的乙醚和specialK等麻醉藥品,奪去其反抗意識,以免干擾了他解剖時的動作,但在對方有所戒備時,
卻是辦不到的事。
嘖,方嵐倩,你如果真不走就退到一旁去,這傢伙很危險。
這次再不敢轉移視線了,朝著一旁揮揮手,游君翔將少女趕到一旁去。反正她說得也沒錯,不管怎樣,這麼危險的人絕不能放任他不管,就在這裡,一定要制服他!
雖然對方的手中擁有兇器,但畢竟也只是短短的手術刀,只要當心點別被刺中要害,倒也無妨;更何況,游君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