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之三 束縛的……

之三束縛的

傍晚時分,蕭若羽家的廚房中,開始飄出了菜肴的香味。

媽媽圍著圍裙,站在廚房的瓦斯爐前,一面快炒著香味濃郁而刺激食慾的蔥爆羊肉,也同時忙碌地顧著一旁的鮮魚燉湯。

在身為公務員的丈夫到家前,這是她日復一日,例行的工作。

廚房外的客廳里,電視熒幕播放著當紅歌手最新單曲的MTV,蕭若葉的身軀靠在沙發里,嘴中跟著旋律哼唱。

而蕭若羽則是位在房間的書桌前。

將當天老師教完的新部分不懂處,再重新讀了一次後,並把桌面稍做整理,少女下了樓。

媽,要幫忙嗎?探頭進了廚房,蕭若羽這麼問道。

別的不敢說,但若只是幫忙洗洗菜葉,或是顧著爐火,這她倒還不成問題。

不過或許是因為準備已經告一段落了,媽媽只是謝絕她的幫忙,要她先到客廳去把碗盤筷子擺好就行。

很快地完成了工作之後,蕭若羽猶豫了一下,走到客廳里,往沙發、姐姐的另一端坐下。

沒有對話。

整個房子里只有電視的音樂旋律,以及廚房內傳出的鍋鏟撞擊與焰火沸騰的滾動聲,然而兩位少女卻只是默默地盯著電視節目,不發聲響。

蕭若羽偷偷瞥了旁邊的姐姐一眼,但見蕭若葉完全沒有理會她,只是自顧地盯著電視,手中捏著遙控器,開始百般無聊似地不斷切換著頻道,

卻沒有一項節目停留半分鐘以上。

--那就好像是在說,即使這麼無趣,也不願意跟她開口聊聊嗎?

想到這點,蕭若羽又更沉默了。

這時,廚房內傳來了母親的聲音。

有誰有空可以幫我去買瓶米酒和雞蛋回來嗎?

若葉瞄了妹妹一眼,正待要站起,但蕭若羽卻搶先一步答話應道:

啊,我去好了。

至少跑腿這種小事情,她還做得到。

因為如果連這種事都做不到,那她還能做什麼?

蕭若羽抓過一件薄外套披上,然後將鑰匙塞進口袋中,出門了。

只是她卻沒有發現,她其實遺忘了一樣重要的東西

嘖。

拋出的酒瓶在半空划出了弧度後,在牆壁撞得粉碎。

張岳的神態極度不悅,他身旁大概所有能丟的東西,無一逃得出他發泄的魔手。

胡駿意沒有理會同伴的暴躁,只是自己一個人坐到旁邊,隔著窗戶眺望街上的夜景。

嘖。

這次是一腳踢開腳邊的空罐,早已一飲而盡的空瓶撞在牆角,響出清鳴。用五指抓著髮絲短削的頭頂,張岳煩亂的意味越來越重。

喂,鍾怎麼還沒回來?對著另一邊平靜地看著窗外景色的胡駿意,張岳問話。

我不清楚,反正時候到了,他就會回來了。眼珠沒有轉動,胡駿意繼續看著不知為何的景物,隨口答道。

自從昨天搭上鍾書凡的車,暫且沒有目標的他們,跟著來到了這個他口中有趣的城市後,便先找了個可棲身的場所;然而沒多久,鍾書凡便告知尚有要事,先行離開了,而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回來。

雖然剛開始他還因為沉浸在久違的自由環境,情緒高昂不已,但過了整整一天後,那種心情已開始消失。

照現在這種情況,那和之前在監獄裡有何不同?不過就差在由四公尺見方的牢籠,轉變為此棟房宅罷了。

這樣的心情,他可不想再繼續下去了。

所以張岳站了起來。

要去哪?胡駿意看了他一眼。

隨便逛逛。張岳回話。

鍾書凡說過要我們低調點,你忘了嗎?

我當然知道不過,我更清楚自己要的。還有,其實你也一樣吧?

離開前,張岳側過了身,指著胡駿意垂放在大腿上的手。

那雙纖細的手腕,以及瘦弱的手指,好似捏著什麼無形的東西,在空中微微虛劃比揮著。

你以前干過什麼,就算在監獄裡,我也略有所聞啊。

留下了像是嘲諷般的話,刺入胡駿意心中的慾念,看著他展露共識般的微笑後,男人離開,投入城市之夜。

--沒錯,這個城市的確是牢籠,不過束縛關住的,將不再是他。

此時的蕭若羽,正陷入一片慌忙的混亂中。

站在收銀台前的她,將雙手翻遍全身上下,偏偏就是找不到皮包。

慘了,是忘了帶,還是搞丟了?

不管是哪樣都好,迫切的問題是,她現在根本就付不出錢來。

正處於晚餐下班時間,生鮮超市的人潮正擁擠,蕭若羽背後等著結帳的隊伍排得老長,個個在後面竊竊私語,表示不滿,並開始有人轉換隊伍。

連等著收錢的工讀生,雖然沒有說什麼,但也顯露出不耐煩的不悅神情。

被那麼多惡意的視線盯著,少女感到渾身不自在,她開始猶豫是否要將位置讓出,往後退開。至於要採買的東西嘛就只能怪她自己粗心大意,只好回家再出來一次了。

正當她準備將採買的東西放回購物籃,往後退開時,突然有人開口了。

錢在這裡。

蕭若羽錯愕地抬頭一看,蕭若葉手中正拿著錢包,面無表情地站在付款道的另一端,自裡面掏出了一張鈔票,遞給了收銀員。

錢的問題解決了,少女當然也沒必要繼續阻在那兒,趕緊將東西收入購物袋,跟在姐姐身後離去。

啊姐姐,剛剛的事,謝

我看你沒帶皮包就出門了,所以就跟了出來,下次別再忘了。

蕭若羽正要說出的謝謝兩字被打斷,聽著姐姐淡漠的說明,讓她不由得將話吞了回去,只能細細地低聲回了句對不起。

然後兩人間的對話又停止了。

走出了大型生鮮超市後,蕭若葉走在前頭,並沒有特別理會後面的蕭若羽,只是自顧地往前踏步走著,彷彿將錢交給了迷糊的妹妹後,就已經完成了她此行的任務,也沒有再多言的必要。

蕭若羽也不知為何,不敢和她齊肩並行,只是靜靜地跟在姐姐身後。

那個姐姐,恭喜你這次又考進前三名了。

努力想要找個話題,蕭若羽憶起了今早的表揚,便提起了此事。

腳步頓了一下,蕭若葉似是緩緩往後轉動了頸部,但卻仍是看不見其表情地,又開始恢複了原本的腳步。

這沒什麼,倒是你這次考試,不是退步到班上二十一名去了嗎?而且地理還考不及格,你現在該擔心的應該是自己吧?

口氣並不帶有責備,就好像只是朋友間寒暄客套一樣地說著。

啊嗯,抱歉。

少女的頭低了下去。

是啊,像這樣的她,哪裡有閑余的時間去管姐姐的事?連自己都顧不好了,又哪裡能夠去在意別人?自己沒有資格,也沒有能力。

--但只有她不一樣。

此時的街道上,相較於早晨上班的尖峰時刻,傍晚時的人潮倒也不遑多讓,然而即便這樣,蕭若羽的眼中還是只有一個人。

從來,就一直只有一個人。

肩膀旁交會著許許多多不認識的人,或男或女,或年幼或成熟,但是那些人都沒有停留在蕭若羽眼中,因為她只是盯著走在眼前不遠處,那長發飄逸的姐姐背影。

那道身影總是這樣颯然地走著,從來不曾因為背後她的追趕,而有所暫緩,停下腳步。只是持續地走著,走著,將她拋在後面,越離越遠。

那是她的目標,但儘管自己多麼努力,距離卻不曾有所縮短。

她的美麗,她的自信,她的優秀--沒有一樣,不是蕭若羽渴望擁有的東西,但越是努力尋求,就越讓她深深感受到自己的不足,以及怯懦。

那些東西,真的是努力就可以得到的嗎?

因為得到了,所以她是蕭若葉。

因為得不到,所以自己只是蕭若羽。

--這就是差別。

那也是蕭若羽在這些年來的追逐後,所得到的唯一東西。

認知對現實的殘酷,以及自己的無力。

兩個人間的距離維持沒有變動,返家的路程在持續縮短。

時間大約是在六點半左右,路上的行人正多,卻也沒有幾個人注意到少女此時表情的苦澀。

而這個時候,偶然--真的只是一個偶然,蕭若羽往周遭人群隨意掃望過的目光,捕捉到了某人的樣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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