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之二 脫之獸

之二脫之獸

三匹脫困之獸在密林中賓士著。

腳步濺起泥壤,獸軀扯下枝葉,三道擺脫束縛的身影穿梭在綠色的山林中。

雖然一如計畫般順利脫出了牢籠,但他們卻很清楚,現在還不是放鬆心神,享受眼前這片清新空氣的時候,因為他們的身上,尚系著無形的枷鎖。

背後隱約傳來獵犬的咆哮聲,那就像是在督促著三匹野獸,仍未可停下腳步的警示聲。

身體已經累積了相當的疲倦,肌膚也被樹枝划出細細的紅痕,但他們的心中卻有著另一股渴望及衝動,驅使著他們繼續。

只差一點了,就差一點了!

都已經為了這一刻忍這麼久了,就再多辛苦一下又何妨?

前方重重的綠影已經越來越淡,白光在盡頭微微透著,三人就像是要抵達終點線前的短跑競速選手一樣,衝破了綠林與白光的分界。

自一個有著小小高度差的山坡跳下,那三道人影腳下所站之地,乃是一條山區中的公路。

氣喘呼呼,三匹脫囚之獸中,有著最高壯魁梧身材的男人,看著往兩側延伸而去的蜿蜒道路,開口:那麼,再來該怎麼辦?

雖然已經大抵離開了監獄範圍,但若再繼續照這樣下去,恐怕他們的體力也不堪負荷,很快地就會被獄方所派遣出來的追兵追上了吧。

那留著三七旁分髮型的斯文男子,推了推鼻樑上的金框眼鏡,體力較差的他努力在急劇的喘息中,從嘴中擠出自己的意見。

搶台車吧--剛好,有一台要來了。

並不是看見車影,周遭也尚未傳來聲音,不知為何,他對於自己的判斷似乎相當確信,連他身旁的另外兩人,也沒有打算開口詢問的模樣,只是順從他所說的,等著山道上的來車經過。

約略十來秒後吧,遠方果真聽見了引擎聲,他們隨即戒備以待,準備截下那輛車。

不過由於他們此時還穿著囚服,看起來又是這番狼狽之貌,任何正常人都不會願意主動停下車來的。

所以,要以其他某種強硬的方法攔車。

名為胡駿意的男人,挪動了他的腳步,將其削瘦身子移至路中。

一輛銀色的HONDACIVIC房車甫彎過了彎,驚見竟然有人跳到路中、大剌剌地站著之時,想要減速已經太晚。

駕駛者急踩煞車,並扭轉方向盤試圖偏開行進軌跡,不過卻太遲了,

撞上那人已是無法避免之事。

--只是,那是針對正常人而言。

就在銀色車身即將衝撞到胡駿意的前一瞬間,整輛房車突然停住了。

沒錯,正是靜止。

完全沒有任何減速的情形,也看不出有緩衝的現象,由移動到靜止,

中間的過程好似被省略了一樣。

時速至少超過六十公里的房車,就這樣突然停在胡駿意身前,宛如按下了暫停鈕的影像一般。

不過那也只是指車而已。

裡面前座的兩位駕駛和乘客,突然遭遇這劇烈的速度變化,整個人被慣性的狂猛往前拉扯,那股衝擊直入胸口,震得他們差點就喪失了意識。

虧你們有系安全帶啊。

胡駿意隔著車窗,看著前座的一男一女,被安全帶撐住身軀,往前無力軟倒的呻吟模樣,冷淡說著。

的確,要不是有安全帶,那兩名乘客早已隨著慣性沖在擋風鏡上,將自己撞得頭破血流了。

魁梧男子正待要上車,但胡駿意卻阻止了他,從一旁地上撿起了一塊小石塊,輕輕朝著銀色車身拋去,在石塊觸及車體的同時,倏然,整個石塊被震得粉碎。

剛才之所以胡駿意敢就這樣傲然無懼地站在路中,正是因為他很清楚,不管再快的來車,都不可能會對他造成威脅。

事實上也真是如此,在他的那個能力之前,連受刑時的子彈都能停下了,區區的來車根本不算什麼。

快點,快追來了。

而看到胡駿意將疾馳車輛的動能清除之後,魁梧男人走到車旁,

打開了前門,直接將前座兩位還搞不清楚情形的倒霉駕駛和乘客拖了出來,甩在路旁。那位金框的眼鏡男上了駕駛座,剩下兩人也快速就座。

用力踩下油門,輪胎和地面摩擦出刺耳聲及焦臭味後,車子往前衝出。

銀色的HONDACIVIC在山路中奔沖滑行著,就連在轉彎處也不見他有減速的打算,直接就將車身打斜,甩尾過彎。

眼鏡男的開法,連同伴中的那位臉頰削瘦的男子,都忍不住擔心地開口問道:鍾書凡,你會不會開太快了?等等撞上對面來車,不就功虧一簣了?

就算他有凝凍,如果自己這台車翻下懸崖,那也沒救了。

放心吧,有車我看得見的。

那眼鏡下的瞳孔,冷靜而自信。

正如他所言,方圓一百公尺內的目標景象,都早已被他捕捉了。

舉凡正連同警犬循著他們味道而來的獄警追捕隊,或是山道上的其他駕駛者們,都逃不出他的雙眼。

他者視覺,己之視覺。

相對於胡駿意的凝凍,被稱為鍾書凡的男子,也擁有屬於他的獨特能力。

--千目另視。

能夠自由切換範圍內他所捕捉到的視覺,除了能夠偷窺他人的視點,

甚至也能強制轉移其他人的眼界。

而事實上,他也是三個人之所以能夠順利逃獄,最大的功臣。

花了將近一年的時間,鍾書凡以著千目另視的能力,持續監視著獄中每個人的視野,試圖找出可以相互協助的同志,並也藉此觀察獄中的警力布置,以及可供逃亡的最佳路線。

最後,終於讓他找到了胡駿意以及張岳兩人。

但是身為死刑重犯的他們,受到嚴密的監控,別說是要和他們密謀了,就連要接觸到他們都做不到。

所以,千目另視的真正價值就顯露了出來。

在自己的牢房裡,以著砂礫為布,指尖為筆,鍾書凡就這樣以字代言,

將另外兩人的視線切換到自己的頻道,藉之聯繫他們。

而在慢慢取得彼此的信任後,三人也開始用這種方式來溝通交談,誰有意思想說話,就將其他兩人轉換至同一視野只是當然,對胡駿意和張岳兩人來說,就必須謹慎不可被獄方的監視器察覺到異常之處。

而在有了共識之後,剩下的一切就好辦了。

最大限度地將所有變數考量在內,並結合彼此的能力,在多次的重複計畫推演之後,他們終於決定在胡駿意的行刑之日,展開計畫。

先是藉由受刑者的權利,選出了看似和他毫無關聯的鐘書凡在一旁觀看,一方面是可以省去會合的時間,也同時讓他能夠處於相較自己牢房,

更方便掌握刑場所有狀況的位置,並將事情狀況也讓張岳看見。

所有的準備都已齊全,而也正如他們先前的推演,仰賴著胡駿意的凝凍和張岳的顫慄,在能夠掌控所有眼線的情形下,他們終究有驚無險地逃脫監獄了。

鍾,那我們再來有打算要去哪嗎?

坐在后座的張岳,將粗大的胳臂靠在駕駛座的椅背上,對著手握方向盤,正盡情享受許久不曾自由駕駛的鐘書凡問道。

另一個前座的胡駿意雖然沒有開口,但朝著左旁望去的眼中,也有著同樣的疑問。

也是期待。

在不知不覺中,鍾書凡已經隱隱約約有領導人的聲勢在了,或許是因為當初就是他,三人才能匯聚在一起;也或許只是單純因為他身上那股從容不迫的氣質,給予其他兩人信任的穩重感。

這個嘛,我的確是有預定要去的地方。

拉下了窗戶,鍾書凡左手掛在窗沿,呼掃的山風竄進車內,清新的自由之息被他深深納入胸口,那種感覺,讓他不禁浮現了解脫的神態。

悠然的笑。

--雖然車程有一小段距離,不過我想那應該會是個有趣的城市喔。

聽見這個回答,胡駿意和張岳相顧一望,露出了有所體會,也有所期待的神色。

野獸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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