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一章 夏末

第一次回家探親的經歷對我來說是印象極其深刻的。我一回到家,媽媽就開始不停地問東京的生活怎麼樣啊?之類的。我便用和媽媽一樣的口氣回答說:在打工的地方,人家可都說我是近來少有的認真工作的好孩子呢!

事實上,因為上大學是我第一次長時間地離開家鄉,因此這次回家探親也是我人生中初次嘗試的一種經歷。在家鄉閑暇悠哉的這段時間,我好好整理了一下在東京的生活,也認真回味了下家庭生活和獨立生活之間的不同。可以說,我利用了探親這件事好好反省了下自己的成長。

不過,即使沒有這些思考,僅僅從實際的事情來說,我的這次回鄉也是非常成功的。

好友松野豐來機場接我,在高中的那次不愉快的事件之後一年,我們又重歸於好。而在同窗會上,里伽子也奇蹟般地出現了,並且還和我一起浪漫地欣賞了高知城的美景。

這個世界果然充斥著各種令人意外的事情啊!和里伽子的這次相遇,以及臨分手時里伽子塞給我的寫著電話號碼的紙條,並且說我會在高知待一周,記得要打電話給我哦,又或者紙條上的字比我想像中的要難看。這種種的事情雖然並不會讓我產生驚愕的心情,但足以讓我在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狀悉下,欣慰地享受他們帶來的幸福。這樣隨隨便便接受快樂的行為,甚至讓我自己也感覺到了些許羞愧呢。

按照字條上的號碼給里伽子打電話,是在同窗會之後的第三天。我,里伽子,還有松野,三個人一起開車來到了有著高知的小京都之稱的中村鎮。那天的天氣很好,射進車內的陽光強烈地發白。如果不開空調的話,只要十分鐘就會讓人感覺要脫水了。里伽子穿了一件黃色的連衣裙,看上去有點傻乎乎的。看到她的裝扮,我和松野互相對視一眼,噗哧地笑了笑,便把土佐特產的套袖拿給里伽子。套袖的肘部和腕部都鑲有華麗的蕾絲花邊。

這是什麼?里伽子問。

我解釋道:在這樣的陽光下,穿無袖的上衣,胳膊會被晒黑或者脫皮的哦。你看街上的歐巴桑們都在胳膊上帶這種東西。年輕的女孩雖然不大用得著,但是作為禮物送給你吧。

?里伽子像看外國玩意一樣疑惑地看著這個禮物,然後默默地戴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在路程的開始階段,我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負責指路。可我不太會看地圖,指錯了好幾次路,被他們倆指責了半天,最後還是換了里伽子坐到副駕駛的位置上了。

雖然從來沒有來過這個地方,但是里伽子總是能夠根據地圖迅速地指出正確的方向。這是不是就是在東京長大的孩子的超能力呢?有些路痴的我對此只能自愧不如。

里伽子坐在松野的邊上,除了指路,兩個人還非常自然地議論周圍的風景。里伽子有時還會因為一些小事靠近松野的肩膀說話。我坐在後面看著他們,覺得兩個人看起來真的十分和諧。

中村雖然被稱為小京都,但實際上只是個有點古老的城鎮而已,剛從京都回來的松野笑著說:一點也不像啊!。不過導遊書上寫到,應仁之亂的時候,從京都逃到這裡的人仿照京都的樣子建造了這個小鎮。

這小京都的稱號也不是隨便來的呀。我指著上面這段解說給他們看,松野卻一邊說著:逃命之後還要把這裡再建成京都的模樣,他們還真是自信啊一邊笑得更厲害了。

從中村鎮出來,我們三個去吃晚飯。吃飯的餐廳是四萬十川附近的食堂。雖說這是一間可以在帶喲屋頂的船里吃飯的日式料理店,但並不是十分豪華,價格也很便宜。不過這裡的鰻魚料理味道卻是非常好,即使是今天想來,也覺得非常好吃。

里伽子從來不喜歡鰻魚,我為了糾正她的這個想法特意帶她來這家店,不過好象也沒起什麼作用。

吃飯的時候,里伽子表示因為要從八月的後半開始打工,所以馬上就要回東京了。

打工!

說實話我有點吃驚,因為沒想到里伽子會變得這麼積極向上。

喂,杜崎君,你是不是搞錯了?我們家不是什麼有錢人,只是住在看起來像是有錢人的地方罷了。

還是有錢人吧,在那條街上有那麼好的公寓。

我爸爸的爸爸原來在成城的那一帶有很多土地的。里伽子扭頭開始對坐在一旁的松野解釋,口氣聽起來像是對著毫無關聯的第三者在講話。

這樣啊!松野的表情很興奮,因為這是里伽子第一次對他討論個人問題,所以覺得很有意思。

我一邊吃著鰻魚飯,一邊聽著。這些事在陪里伽子去見他父親的路上就已經聽說過了,現在再聽感覺很尷尬。現在想起來那次陪這裡伽子會見父親的旅程,以及之後的諸多糾紛,那算是高中生活中最棒的回憶了,雖然這有點奇怪。

爺爺去世的時候,因為遺產的事情也發生了糾紛,我還清楚地記得。媽媽媽媽

說到這裡,里伽子忽然沉默起來。她看著眼前的鰻魚蓋飯沉思,然後突然夾起碗里的鰻魚放到了我的碗里。

果然我還是不喜歡吃鰻魚呀,里伽子一邊呵呵地笑著,一邊轉向松野繼續說:這次回來,媽媽和我談起那時的事十分感慨。說是在那次家庭糾紛中,開始討厭起同門的親戚了。聽里伽子的口氣,好象這次暑假的回鄉,終於和她的媽媽認真談起了離婚的話題。

里伽子的父母是從學生時代就開始交往的學長和學妹,畢業之後繼續交往的時候,里伽子的母親懷孕了。因此兩人是在雙方父母還沒做好思想準備的情況下倉促結婚的。據里伽子的媽媽講,當時里伽子爸爸那邊的親戚說:居然想用孩子來要挾我們,我看他是被這個鄉下女人迷昏了!里伽子的媽媽不斷被婆家的人責難,但她出身於擁有高知數一數二的果園的家庭,又是家裡的長女,自尊心很強,所以和婆家的關係一直不好。從里伽子的眼裡看來,父母離婚並不單單是因為爸爸有了外遇。

能和你媽媽好好談談真是不錯呢。總之,事情總會有辦法解決的。聽過里伽子的話,松野眯著眼睛發表了感想,真是很有他的特色呢。

說了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我們的飯也吃完了。我們一直散步到了很遠的地方,然後回過身遠眺四萬十川。這裡是入海口,不過水流十分緩慢,遠處的一座小橋有些下沉,稍稍阻礙了一點水流的速度。

四萬十川倒映著銀色的波光,讓人怎麼也看不膩。

之后里伽子就回東京了。那天正好趕上民間祭祀活動的正日子,雖然選擇這天回東京有些讓人不能相信,不過這的確是里伽子才會幹的事情。

那天早上里伽子和她媽媽去街上簡單地逛了一圈,草草吃過早飯後就去機場了沒有人去送機。

那天的祭祀結束後,我和松野兩個人到室戶去游泳並住在了當地百姓的家裡。我們倆玩得非常開心,唯一有些遺憾得是,那裡的情侶多得就像從地里冒出來一樣,讓我心裡多少有些不快。

夜裡,我們又借了手電筒,一直散步到岩場。腳下的石板地已經快要坍塌,微弱的燈光對面是泛著黑光的太平洋。

我們一邊看著亮得有些恐怖的星空,一邊聊了很多,例如現在租借的公寓每月多少房租、又新交了什麼朋友認識了什麼學長一類的。

吃驚的是,松野還興沖沖地跟我說:也許我很適合京都呢。我在教習所認識的人給我打電話了呢。我還收到了在家庭老師那裡認識的女高中生寫的信呢。唉,總覺得自己高中時候是不是哪號不對勁啊。我看我這之前的18年算是白過了

松野能否完全融入到京都我不清楚,不過那裡的確挺適合他的。

人就是這種不知在什麼地方就會改變原來的性格,也不知道如何讓自己的人生開花的生物。不過松野的心好像已經留在京都了。結果這樣的松野卻對我說:

對了,在東京那麼大的地方,你是怎麼才找到武藤的呢?喂,說來聽聽!"

感覺到松野非常好奇,我就坦白了。當時我在每周一次的講義上被一個三年級的學生拜託去一個舞會幫忙,然後在那裡見到的里伽子。

聽我說到這裡,松野突然說:那個三年級的學生是個女的吧!

一下子被松野說中,我沒來得及反駁直接就問:你怎麼知道的?

松野吹了吹口哨說:初步推理啊。一般如果是男的,都會說是學長的吧。所以我一聽你說三年級的學生那個聲音,就馬上知道多半是個女的了。如果是男的是不會發出這樣的聲音"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呀,以後你的人生無論多麼失敗,都不要騙人哦,不然會被別人騙的。

謝謝,這建議還真是沒什麼值得謝的呢。什麼比喻啊!我一邊說一邊無奈地笑了笑。

然後,我們聽到了海浪的聲音。在這樣一個寧靜的夜晚,聽著海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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