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一章 儘是離愁

那一年的三月,我有生以來第二次踏上了東京的土地。考上了某私立大學的我終於如願以償地要把青春堂堂正正地揮灑在這邊土地之上了。

在市政府工作地母親請了假來送我,鄉下出身地我們母子二人從進入羽田機場開始就被擁擠地人群嚇得目瞪口呆。被人流衝出機場,被人流衝上電車,在人流地促用下在車廂中搖晃,在人流地涌動中不斷更換著等車地站台和電車地線路。在我們被折騰得筋疲力盡得時候,終於到達了目的地石神井公園。

從車站得人流中走出,我們稍稍享受了一下久違得清靜,步行不過15分鐘,拿著地圖得母親一下子就發現了那間名字叫英的公寓。這間公寓,就像東京的人潮一樣,也讓我吃驚不小。

公寓是委託一位住在東京的遠房親戚幫忙租下的,的確是很遠的親戚呢!好像是父親的傑夫的妹妹所以無論如何,我們也是不能對公寓的質量有什麼怨言的。這間公寓的歷史長達13年,兩年前曾經進行過重新的裝修,廚房因此被稍為擴大了兩迭榻榻米的面積。廚房的對面是大約7迭榻榻米大小,呈狹長形的卧室。東面是一個探出式的窗戶,也因此擴充出了一小塊面積,成為了一個好象小客廳一樣的空間。這樣的房間,加上管理費我一共交納了6萬8千日元(約合5400人民幣)。一個月6萬日元就只能租到這種公寓嗎?東京的物價果然很高啊!雖然心中驚嘆不已,但我的潛意識裡,一種開始新生活的喜悅感,和生存在東京的優越感,在我這時的內心中佔據了更多的空間。哎,誰讓這是東京呢?這樣的感嘆實在是伴隨著竊喜發出來的。

快運公司送來的棉被包和紙箱子在屋裡擺了一地,母親馬上開始麻利的打掃,而我只能漫無目的地來回溜達。在家裡並不是很受寵愛的我到底還是被母親認真地擔心著的。也因此,那天晚上我和母親住在了一家為公務員準備的有著超乎想像的豪華設施的福利飯店中,這一晚,可能是我在東京所能享受到的最舒適的夜晚之一了。

從擁有大號插銷的窗戶望出去,遠處的皇宮綠地宛如森林?般,汽車的燈光透過技葉間忽閃忽現,這個城市的燈火布滿了整個天際,這就是京京的夜晚嗎?的確非常美呢!在那一刻,一種寂寞的美感充斥在我心中,那種味道就好像是看著孤獨漂浮在春天海面上的漁船燈火。馬路上不時會駛過車輛輪胎和柏油馬路的摩擦聲以及划過空氣的聲音聽起來很像海浪的聲音。我在窗邊站了很久很久始終眺望著窗外的景色,那裡彷彿有一些令人懷念的東西在吸引著我。

這就是我到達東京後的第一個晚上。

第二天起,我們搬到了英公寓,並開始著手做一些外地進京母子應該去做的事??為新學期進行瘋狂的採購。爐灶、烤麵包機、炊具、床鋪好像有無窮無盡的東西被運進了我那不到十迭的小小公寓里。母親每天早上都要跑到車站前的銀行從卡里取出5萬10萬的現金來,而對此我只能是滿懷感激地在一旁看著。此時在我十八年的人生歲月中第一次出現了這樣的深切想法哎,養孩子真是一件花錢的事啊。

我的父母都是公務員,因此家裡的經濟狀況一向還說得過去。但是我還有兩個弟弟,今後幾年所要支出的學費相當可觀。而即使我租住的是有13年歷史的陳舊公寓,也還要花費家裡大筆的錢。

感謝您在各方面的照顧。

母親返回高知的前一晚,我在地板上擺出了一個標準的正坐姿勢,乾脆而誠懇地埋頭向母親致謝。回想起來這是我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用敬體語言對父母致謝。

嗨,好不容易想趁這次機會痛快花回錢,結果竟花到手軟啊!。母親帶著滿面的倦容,笑得有一些落寞。這幾天從她手中被花費掉的萬元大鈔大概有30多張,因此說這話時她的語氣里的確充滿了感觸.我也只有陪著哈哈地乾笑了幾聲。

母親環視了一下房間對我說:有了這些東西你就可以方便地開始一個人的生活了。如果還想搬到更好的地方去或者添加一些喜歡的傢具,就自己去想辦法吧。不管你是玩還是幹些其它什麼事,反正每個月的生活費就是12萬,不夠的話就自己去賺吧。交待這些話時她的語氣簡直就像是在面對新錄用的後輩公務員。

嗯,我會一邊打工一邊優雅地玩,我笑著回答。

雖然從鄉下地方來到東京還有很多不習慣的地方,但是能獲得自由畢竟是件好事。

反正離開學還有一段時間,先靠打工積攢一些軍費吧。我喜滋滋地這麼想著安穩地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上午我獨自茫然地在床上醒來。賴了一會床後我發現母親巳經一個人離開了。我本來是想早起送母親去乘早上第一班飛機,但好強的母親卻沒有叫醒熟睡的兒子,她在留言本上寫了密密麻麻的三張注意事項後就悄無聲息地離去了。

一直以來我都在慶幸著她不是那種纏著兒子的母親。但在這個早晨,在東京的小小公寓里突然獨自醒來的我,卻產生了淡淡的悲哀。親人離開的悲哀並不是那麼容易揮之而去的。這是哪裡?我是誰?"被母親獨自留下的我好像還不能回答這個問題。

我從床上爬起來在屋子裡翻騰了一陣,直到看見福澤裕吉中庸的臉,才終於想起我是誰,並且順帶決定讓福澤裕吉幫助我去解決這是哪裡的問題,去買地圖。(注福澤裕吉是日本著名思想家一萬日元的鈔票上有他的頭像)。

這是我第一次獨自走在從公寓到車站的路上,以往在和母親匆匆忙忙的步伐中我從來沒有閑心觀察這條小路的風景。事實上這裡也並沒有什麼特殊的風景可言,只不過非常乾淨整潔,路上的行人以學生居多應該是一個生活氣氛很安逸的地方吧。從我的感覺來說這裡的氣氛恰好是繁忙的東京和悠閑的高知兩極之間的中點,我是站在

跳向未來的中點上呢!

可能是因為學生們都趁放春假回老家了吧,書店裡的人比想像中要少。從擺放整齊的地圖架子上我拿到了東京都都內地圖。來到收款台時,一個好像是打工大學生的收銀員望了我一眼說:把這個也買了吧,很好使的,說話間他從堆在收款台旁的導遊書里抽出一本放在袋子里,並按下了收款機的結算鍵。一瞬間,我差點兒就脫口而出:啊,我不需要那種東西啦。但轉念又一想,既然是住在這附近的打工學生,就有可能是和我一個學校一個系的前輩哪。總之我還是先和他搞好關係吧。後來證明我的做法是對的,他的確是和我同一個學校的前輩。

回到公寓,我在塌塌米上把那張巨大的地圖完全鋪開,開始培養我在東京的方向感。商業區、政府區、高級住宅區,我沿著各種電車線路和城市幹道辨認有希望和我發生關係的區域。我敢保證這項功課的難度絕不下於我以往18年人生中曾經刻苦努力過的任何一門,所以我很快就忘記了時間的流逝,完全投入在研究東京這個龐然大物血脈的過程里,直到我被電話的鈴聲驚醒。

拓嗎?是拓吧!是我呀!我是山尾啊!

雖然對於有外人這麼快就知道自己的電話號碼有點不舒服,但隨即湧出的土佐方言馬上讓我沉浸在一股久違的親切感之中。打電話的是我原來的同學山尾忠志。我們都管山尾叫圓白菜,因為他在家鄉是個有名的大關級壯漢(大關是日本相撲的級別之一,在這裡用來形容山尾的身材魁梧),肥胖的體形就好像圓白菜一樣。雖然他性格並不是很呆,但是大家還是給了他這個綽號。

你怎麼知道我這裡電話的?

弱智,當然是問你老媽了。我一連四五天拚命給你家打電話才問道呢!好久不見啊!拓~

幹什麼啊你,想家啦?

坐在床上的我將聽筒舉在耳旁,聲音也不自禁地激動起來,這的確是讓人感到很親切的一通電話呢!電話另一邊地圓白菜深深吸了一口氣,再次用那種很假的戲劇腔吼道:我好寂寞啊~拓!他用的是純正的家鄉話。

圓白菜山尾似乎以為我也完全陷入了思鄉情緒中,於是開始變得話多起來,不停的說著,剛考上的時候我想起的人是我媽。本來事項多玩玩的,於是二月底就過這邊來了。這種時候天氣說冷不冷的,所以就感冒了。當我一個人在床上難受得直哼哼的時候,我媽那個傢伙卻一個人跑去看歌舞伎,還逛街購物,玩得可痛快了。不過後來奶奶打電話告訴她說,我爸帶著上次那個美女護士一起去打高爾夫了,於是我媽氣得馬上回家了。我真是想哭啊。你也會由這樣的感覺吧:一個人睡在空噹噹的屋裡,忍不住開始厭惡人生。在那邊你一個認識人也沒有吧?

我聽到這裡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個五大三處的捲心菜內心還是真是敏感纖細呢!

喂!你知道我到這裡以後買的的一樣東西是什麼嗎?

東京地圖唄~

聽到我的回答後,電話那頭兒頓時沉默了一下。

你怎麼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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