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七章 夜之王的刻印

那是在王妃的國葬結束,劍之聖女迎接世代交替後,隨即發生的事。事情發生在往王城的鄉間道路上。當天晴空萬里,簡直就像是牧歌中的景象。

「你想不想獲得自由?」

由於碰上倒霉的車禍,少年有機會從毀損的馬車中牽起美麗少女的手。接著少年問道:

「嗨,現在的你就像這樣被關在籠子里。對了,你想不想獲得自由呢?」

少女笑了。她扭曲著嘴唇,彷彿在嘲笑路過而來救助她的少年無知、不知迴避:她露出的笑容,不該是身為聖劍的巫女所應有的笑法。

「如果真的有辦法,那我老早就獲得自由了。」

對於她的回答,安多克先是驚訝不已,之後笑了——並點了點頭。這是他們唯一次的邂逅。那是一剎那之間的事;他的溫柔善良清楚地看見了未來,而她的堅強拉近了未來。連接王城與神殿的石板地走廊上,有個身影製造出腳步聲響,筆直前進。

「退開!」

在她的一聲喝令之下,守在門前的士兵們紛紛退避;接著她打開了那扇門,並且毫不遲疑地在只有魔法陣微微發光的房間里,跨步向前。

「歐……歐莉葉特夫人……!」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在聚集的魔法師們一片嘈雜聲中,歐莉葉特拉開她響亮的嗓子說道。不知她是否沒有得到充足的休息,她的頭髮都鬆開了,臉上凈是疲憊的神色。但是唯獨她那黑色眼眸的光芒仍舊強而有力。

「說!是誰開始干這種低級趣味的勾當!?」

「這是國王的命令。」

莊嚴肅穆地回答她的,原來是利貝爾。

「利貝爾先生!難道連你也加入這種低級趣味的魔法!?」

「我們只是遵從國王的命令罷了。」

「不管怎麼樣,請停止!立刻停止進行這種低級趣味的偷窺!」

歐莉葉特跨步邁向魔法陣的中心,原本在那裡的幾名魔法師們顯得動搖不安。在這個國家裡,聖騎士安多克和聖劍的巫女歐莉葉特,除了他們與生俱來的身分之外,還被賦與了特權。關於國政,他們的發言有時甚至比國王身邊大臣的意見更具有影響力。在這個場合,能夠和歐莉葉特平起平坐說話的,唯有統率魔法師團的利貝爾罷了。

「請停下您的腳步,歐莉葉特夫人!魔法依然在施行之中。如果不按照步驟停止魔法,將會對角鴞小姐的玉體有何等的反作用降臨?以您所接受的教育,應該不至於不明白吧!」

利貝爾制止歐莉葉特的聲音雖然沙啞,然而令人感到十足的威嚴。歐莉葉特的指尖停了下來。歐莉葉特原本想觸摸的,是一面巨大的水鏡。

「歐莉葉特夫人……請多諒解。我們尚且身負作為呼喚起記憶者的責任……」

「如果有人擅自闖入你自己的記憶中,你還能默不作聲嗎!」

歐莉葉特質問道。她黑曜石一般的眼睛泛著淚水。

「……請諒解。這也是為了……國家……」

利貝爾深深地垂下頭來。

「請出去吧。」

歐莉葉特伸出纖細的手指,指著門說:

「以下的事情,由我負責看守到最後。如果不想觸怒我的丈夫,立刻從這個房間出去!」

魔法師們無法違背歐莉葉特所說的話,每個人都向歐莉葉特深深地垂下頭一鞠躬之後,離開了房間。留下來的歐莉葉特攬著水鏡,往裡面瞧。

歐莉葉特會奔向此處是有理由的。角鴞突然亂鬧了起來,無法讓她聽話——從這樣的角鴞身上,她感受到了微弱的魔力氣息。歐莉葉特在神殿學習了一流的魔法,而且具有出類拔萃的才能;正因如此,她才能發覺這件事情。——角鴞的記憶,不知道在哪裡「正被偷窺解讀著」。其中像萬花筒一般變換不已的景象,就是角鴞原原本本的記憶。歐莉葉特抿住了嘴唇,看守著這些情景。——即使其中有任何的景象,我一定要全盤接納。她想,為了愛角鴞,這就是她現在所必須做的。聽說角鴞恢複了記憶,安多克又趕到城裡。他打開房間的門扉,首先聽到的是角鴞彷彿臨終前痛苦的慘叫聲。

「貓頭鷹在哪裡!?」

角鶉上前揪住圍在周圍的僕役們,口中如此喊叫道:

「貓頭鷹……你們把貓頭鷹怎麼樣了,把他帶到哪裡去了!」

安多克見到角鴞怒氣沖沖的樣子,不禁停下了腳步。角鴞瞪大了眼睛、披頭散髮亂鬧的模樣,簡直就像野獸一樣。

「不要,不要啊!還我,把貓頭鷹還我!」

角鴞彷彿完全看不見周遭的一切。她只知道要尋找著叫「貓頭鷹」的某人,不停地吼叫、亂鬧。

「恢複了記憶的角鴞,也許就不再是我們所認識的角鴞了。」

安多克曾說過這句話——角鴞是否已經渡過記憶之河,到達我們所陌生的彼岸了呢?一瞬之間,這樣的念頭纏繞著安多克。

「角鴞!」

安多克拉開嗓子喊道。

儘管如此,至今為止雖然短暫,但他們確實一起生活過那段日子。在這些日子裡,角鴞的的確確是洋溢著微笑,應該感受到了幸福的滋味。抱著一線希望,他呼叫了角鴞的名字。

剎那之間,角鴞的動作停止了。被咬、被指甲抓的僕役們,一見到安多克身影,臉上的表情就像看到了救星一般。

「角鴞,你放心。沒有什麼事好怕的。」

安多克緩緩地靠過來,儘可能用平靜的聲音說道。就像是在憐憫一隻受傷的野獸。角鴞愣愣地盯著安多克,然後緩慢地眨了兩、三次眼睛。

她的臉龐一瞬間閃閃生輝,表情千變萬化。像是哀傷,像是喜悅,又像是痛苦;並且像是還未決定該擺出什麼樣的表情似的,扭曲了臉。

「……安、迪。」

「嗯?什麼事?」

安多克的手緩緩地輕觸角鴞的頭髮,就在這一瞬間——發出了令人感到痛快的聲音,安多克的手被拂了開來。

「!」

安多克驚訝得瞠目結舌。

角鴞仰望安多克,從正面瞪著他的眼睛。她的眼裡展現出明確的意志;即使不是憎恨,卻也如同悔恨以及痛苦交加一般。

「出去。」

角鴞清楚地說道。

「出去吧,安多克。」

「角鴞……」

「出去呀!無論是誰,大家都出去!」

角鴞如此要求他們;她這時的表情的確是安多克所不認識的角鴞。安多克所熟悉的角鴞總是像在作夢,表情凈是天真無邪的微笑,以及坦率的驚訝。原來這個少女能做出如此強悍的表情啊,他想。

「角鴞……你一個人不要緊嗎?」

儘管如此,他還是詢問角鴞。角鴞緊緊地咬住了嘴唇,握住拳頭低下頭。

「求求你,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好,我們出去就是了。」

安多克溫柔體諒地說了這麼一句話之後,讓周圍所有的僕役退下。最後走出房間的安多克只回過一次頭,對著隻身佇立在房間中央的角鴞說道:

「不過,角鴞你絕對不要忘記。」

無論你處在什麼樣的記憶,或什麼樣的世界之中……

「我們都愛你。」

不要忘記啊。

角鴞聽到他說這句話,用雙手覆蓋著臉龐,用力地搖了搖頭。也不知她這樣做,是否因為想要甩開和安多克他們在一起的回憶,或者——房門輕輕地關上了。門一關上,角鴞便彷彿崩倒似地窩在床上,然後小聲地喃喃自語:

「……我也喜歡你們呀,安迪。」

啊,就是這個,她想。這熱熱的水滴,就是眼淚啊。

「但是,我絕不原諒你。」

雖然愛你,但絕不能原諒。

「……你燒掉了貓頭鷹的畫,我絕對……不原諒你!」

貓頭鷹你到底在哪裡呢?角鴞喃喃自語,只因想著貓頭鷹而哭泣。

當天晚上,角鴞在床沿點了一盞油燈,坐在床上。雖然送來了餐點,她卻沒有胃口,僅僅只喝了一口水。

角鴞作了一番思考,她想了又想。角鴞活到現在都沒有用腦袋好好思考過。然而,為了貓頭鷹,也為了自己,她作了思考。到底自己應該做什麼。她在床上端坐了起來,並且將眼淚擦乾。因為她想,她不能以哭泣過的臉見人。然後,她清楚地說:

「庫羅,出來吧。」

她等了幾秒鐘,卻毫無反應。但是角鴞毫不懷疑。

「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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