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終於停了,天色昏暗,已經接近黃昏。
在阿幻宅邸的內室,連燈也沒有點。只有六個人的身影,凝然地圍坐在黑暗之中。
不用說,這是藥師寺天膳、蓑念鬼、雨夜陣五郎、朱絹還有瑩火。坐在他們中間的,則是朧。
「這場密斗,敵人已經知曉。再往後,說不定伊賀和甲賀雙方,都會遭到全軍覆沒的厄運。」
天膳用低沉的聲音向眾人說道。他終於把服部家不戰之約已經解除的真相,告訴了朧。
這一天,包括小豆蠟齊在內,伊賀方面已經有十一人喪生。好在築摩小四郎雖然臉部受了重創,總算保住了性命。之所以如此,是由於他是被朧的破幻之瞳破除了忍術,反而能夠撿回一條性命——但是,籠罩在鍔隱谷上空的,不僅僅是慘淡的烏雲。
「我方十人中,小豆蠟齊已經陣亡,小四郎受了重傷,而夜叉丸下落不明,說不定已經遭到不測。」
天膳話音剛落,念鬼和陣五郎就凶暴地嚷出聲來。
「還有婆婆」
朧抑制不住悲傷,嗚咽起來。
念鬼鼓著眼睛說道:
「而且,連那個重要的名冊,也被敵人搶走了!別忘了,那裡面寫著:伊賀和甲賀決一雌雄。決鬥之幸寸者應攜此秘卷於五月晦日抵達駿府城。不論如何,必須把那個名冊奪回來不過,我們伊賀鍔隱一族,不就是為了這一天的到來,而生存之今的嗎?我不僅不難過,反而感到高興。相信大家也是同樣的心情。我發誓一定要把甲賀一族殺得血流成河,片甲不留。我們一定會贏,伊賀一定會贏,對此我充滿了自信!」
天膳拉起朧的手,用力地晃動。他的全身上下,彷彿閃耀著詭異的磷火,臉上顯出凄愴的神色——不可思議的是,今天早上,他的臉上明明遭到了嚴重的刀傷,可是這個時候已經癒合了,只剩下一道不太明顯的疤痕。
「只是,為了在這場無情的戰爭中贏得勝利,朧大人,你必須要負起你的責任!」
天膳的聲音近乎咬牙切齒:
「今天上午在和敵人對陣的時候,你不僅沒有攻擊敵方的甲賀弦之介,反而讓我方的小四郎受到了重創!如果你不是阿幻大人的孫女,按照你今天的所作所為,早就變成了鍔隱谷不共戴天的仇人!」
「天膳,請你們原諒我」
「道歉的話,請向阿幻大人,還有我四百年來伊賀的祖父之靈道歉。不,你只有全力以赴的投入到這場忍術決鬥中來,才能洗清你今天犯下的罪過。」
「啊」
「朧大人,請你發誓,你一定會用自己的手,親自擊敗甲賀弦之介!」
面對天膳的逼迫,朧非常痛苦的搖了搖頭。這正是天膳最為擔憂的的事情。五名伊賀忍者不僅面面相覷,一起喊出聲來。
「你說什麼!這可不是小孩子之間的遊戲!」
「我不能我殺不了弦之介大人」
「非殺不可!」
眾人似乎忘記了這場會議的主題,發出絕望的呻吟。
一向冷靜的藥師寺天膳,這時也一臉猙獰地對著朧大聲吼道:「居住在鍔隱谷的伊賀一族,老人,女人,孩子,他們是生是死,現在都取決於你的這雙眼睛!」
這時,朧反而安靜地抬起頭。她的臉色如同象牙的雕刻,死人一般的慘白。不過,她的眼睛卻如同黑色的太陽,熠熠生輝。五人頓時屏住了呼吸。
她靜靜地站起來,走進屋間的裡屋。
「」
眾人呆坐著,目送朧走進裡屋。很快。朧又從裡屋走了出來,不動聲色地坐在眾人身邊。不同的是,她的手掌中間,捧著一個小小的酒壺。朧默默的撕去貼在酒壺上的封條,用指尖蘸著其中的液體,塗在自己的眼睛上
「這、這是什麼?」
就連天膳,也是第一次看見這個酒壺,以及朧的這一舉動。朧保持著雙目緊閉的姿勢,鎮定地向眾人解釋道「曾有一天——婆婆對我說過這樣一番話。朧啊,雖然你是我伊賀忍術頭領的女兒,但是卻身負異稟,根本學不會任何一種忍術。但是,惟有你的眼睛,天生具有不可思議的力量。只不過,這不是忍術,也不是婆婆我能夠教會你的。正因為如此,你的力量更加可怕——婆婆我總擔心,有一天,正是因為你的這雙眼睛,會給鍔隱谷帶來混亂,把伊賀一族逼到生死之淵。——婆婆這樣對我說。剛才,我聽到天膳的話,突然想起來了。」
「」
「然後,接著這番話,婆婆繼續告訴我說——如果這一天到來的話,正是你的眼睛,會變成災禍的根源。朧啊,你記著,那時一定要把這瓶七夜盲的秘葯,抹在你的眼瞼上。這樣,你的雙眼就會在七天七夜之內,處於失明的狀態。」
「啊!」
聽到這裡,藥師寺天膳顏色大變,一把從朧的手裡奪過了酒壺。其於四人也都驚恐地睜大了眼睛,連大氣都不敢出。
「不錯,我確實是伊賀的女兒,天膳所講的,我都很明白。而且,今天在鍔隱谷,已經發生了一場慘烈的戰鬥,不論我怎麼說,都已經無法阻止事態繼續擴大下去但是,我絕對無法和弦之介大人作戰。」
朧的話當中,充滿了痛苦。
「不僅不會作戰我反而希望用我的眼睛,將你們的忍術,全部破除。我害怕的,正是這個。所
以我讓自己變成了瞎子。」
「小姐!」
「就讓我變成瞎子吧。這樣一來,這個世界也好,兩族的紛爭也好,就都從我的眼中消失了」
五人面色獃滯地看著朧的眼睛,只見朧的雙眼之中,黑色的部分漸漸的變小,眼白的面積越來越寬。
可怕的瞳孔消失了。與此同時,鍔隱谷的夕陽也完全沉進了山谷。
眾人之間,只剩下沉默。現在該說些什麼才好?該做些什麼才好?該想些什麼才好?眾人的大腦里一片空白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天膳大人!天膳大人!」
「出什麼事了?」
眾人像突然鬆弛了下來的發條,回頭望去,只見一個伊賀忍者,手中提著一個裝文書的小箱子,慌慌張張地來到眾人的面前。
「這、這是在門口發現的——」
「什麼東西?」
天膳接過箱子,打開上面的盒蓋,不由得「啊」的一聲,瞪大了眼睛。箱子裡面所裝的,正是今天上午被弦之介帶走的捲軸。
解開捲軸上面的布條,展開一看,其中的內容依舊。只是,在雙方的名字上面,又增加了幾條血痕——
「唔」
天膳暗暗叫苦。對方沒有在築摩小四郎的名字上划上血痕,是非常理智的判斷,這同時也說明對手的可怕。
但是,到底是誰,把這個消息送到伊賀來的呢?不用說,送信人一定是甲賀的忍者。說不定,如月左衛門或者是霞刑部為了送達這封文書,又從卍谷回到了伊賀。既然左衛門可以裝扮成任何人的臉,聲音也學的惟妙惟肖刑部也可以化成萬象,隱去自己的形體,那麼送信一事對他們而言,就不過是小菜一碟。不過,話說回來,這麼重要的名冊,弦之介為什麼會將它送還給伊賀呢?
天膳在文箱的地層,找到了一封書信。書信的封口在左邊,說明是甲賀弦之介向伊賀發出的挑戰書。打開一看,裡面寫著如下的內容:
致伊賀鍔隱眾
余已知道,與服部家之約定,兩門決鬥的禁制,現已解除。
雖然如此,余並不好戰。也不知道此戰目的何在。因此,余將即刻起程趕往駿府,詢問大御所和服部大人之心意。所以送還名帖,也是出於此考慮。和余同行前往駿府之人,計有霞刑部、如月左衛門、室賀豹馬、陽炎五人。
故此,爾等趕到卍谷之時,餘人已經在前往東海道之路上。若爾等膽敢傷害余甲賀族人,鍔隱谷也必將遭遇全滅之天命。
余雖不好戰,若爾等追擊,也決不畏避。爾等當下,還剩七人。抵達駿府城城門之前,甲賀五人,伊賀七人
忍術決鬥之旅,倒也不亦快哉。若爾等不怕餘人,那麼就請速速前來東海道。
甲賀弦之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