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泥之死假面 忍者六儀

甲賀信楽谷。天空雖然已經漸漸發白,但整個卍谷好似仍然處於沉睡之中。

不過,在甲賀彈正的宅第深處,圍著一盞短短的燭台,十多個人影正在悄悄地促膝長談。

其中既有老人,也有長滿鬍子的壯年男子,既有年輕人,也有女性。除了離開甲賀前往駿府的甲賀彈正以外,甲賀族的所有幹部都已經齊聚於此。

「十兵衛的占卜,實在讓我放心不下。」

其中一個人低聲說道。說話的是一位臉色蒼白的男性,頭髮如碎屑一般披在肩上,給人以學者似的印象。

仔細觀察,可以發現他雙目緊閉,是一位天生的盲人。

「十兵衛到底上哪裡去了?」

旁邊的一個光頭的男子問。此人頭上連一根頭髮也沒有,比僧人還要乾淨。其實他的年齡並不是很老,但頭髮就已經全禿。不僅頭髮,連眉毛和鬍鬚也一點見不著。整個臉色給人的感覺,就像瓊脂一樣,具有一種半透明感。

「如果十兵衛還活著的話,靠他的蛇腹的速度,應該已經到達駿府了。他的占星術非常準確,從來沒有出過錯。」

「豹馬,聽說彈正大人的命星出現了凶兆,駿府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也不太清楚,不過始終放心不下。不僅是彈正大人,還有弦之介大人——」

這個面色陰沉、雙目失明的忍者,名叫室賀豹馬。

或許,豹馬的擔心,也是在場所有人的想法。甚至可以說,所有甲賀卍谷的族人,都對伊賀阿幻一族抱有敵愾。而弦之介卻偏偏希望消除兩族之間的仇恨,並且和阿幻的孫女朧產生了愛的火花。所以他們對於這位年輕的首領,也總是憂心忡忡。

自從昨天早上起,甲賀族人就再沒見到弦之介和鵜殿丈助。兩人也不像是外出狩獵去了。結果,從伊賀鍔隠谷派來的一個小童那裡,他們才得知弦之介是去和朧見面了。雖然來自小童的口信說,弦之介將在伊賀停留數日,期間請大家不要擔心。而且在駿府,阿幻大人和彈正大人也已經達成了甲賀伊賀的和解,兩人在遊覽江戸之後就會返回。這點也請大家放心。

對於弦之介的行動,眾人雖然非常吃驚,嘖嘖稱奇,不過事已至此,卻也沒有辦法。眾人只好安撫了小童一番,表示已經了解了事情的經過。——不過,雖然眾人表面上沒有異議,出於忍者的習性,內心裡邊仍然充

滿了疑問。一種不詳的預感,漸漸地如同黑雲一般,浮現在眾人的心頭。伊賀使者的話是真的嗎?弦之介真的平安無事?四百年來的宿怨,畢竟不是輕易能夠抹消的。大家不約而同地來到了甲賀彈正的宅第,整整商議了一個晚上,面面相覷的臉上,無不寫滿不安的神情。

「弦之介大人怎麼會如此急迫地想去見朧?難道他等不及婚禮了?」

一個女子悲傷地嘆息道。這個如同一朵大紅牡丹的美貌女子名叫陽炎,是卍谷裡邊地位僅次於甲賀彈正家的女兒。

「本來我想去伊賀看看,」

陽炎身邊的一個男子說,

「不過,我剛才已經讓妹妹先去查探虛實了。」

如果說在場所有人的容貌,都充滿了難以形容的詭異色彩,那麼只有這個男人,是一個平常人的模樣。此人就是如月左衛門。他的臉形稍稍有些圓,長相實在是過於普普通通,以至於你即使和他見過兩三次之後,依然無法記住他的臉。——應該這樣說,就連卍谷里的族人,也不能斷定,現在如月左衛門的這張臉,就是他與生俱來的那幅容顏。其中的原因,讀到後文就會明白。

「哦,阿胡夷已經去了伊賀嗎?」

「如果是女孩的話,對方既不會過於在意,而且就算被弦之介大人發現的話,也不會責備她。」

「既然如此,不妨等到阿胡夷回來以後再做打算。」

於是眾人又安靜了下來,圍坐一圈繼續等候。那情形,就像是冥府死神的聚會。就在這時,室賀豹馬突然抬起頭來,

「等等。」

「怎麼了,豹馬?」

「有人已經進入了卍谷。」

聽豹馬這麼一說,眾人都側耳細聽,卻什麼都沒有聽到。其中一位老年忍者,雖然使用了忍者專用的竊聽裝置「聞金」,仍舊一臉茫然的樣子,

「豹馬,聲音來自哪個方向?」

「北方。……是忍者的腳步聲。」

這是和伊賀相反的方向。按道理說,忍者的腳步聲絕對不是輕易能夠被察覺的,何況現在這腳步聲離眾人尚有一里地的距離。然而雙目失明的豹馬卻能夠聽見,說明他擁有非常敏銳的聽覺。

「難道是彈正大人回來了?或者是,風待將監?」

「不對。不是甲賀的忍者。」

豹馬停了停,繼續說,

「一共來了五個人。步伐充滿了殺氣。——」

「好。主水,你趕快去通知村裡的人,告訴大家,在我發出信號之前,既不要貿然出來,也不要發出任何響動。——」

光頭男子霞刑部嗖的一聲站了起來。

「我先去看個究竟。」

霞刑部的身影如風一般,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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