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破蟲變 凶蟲無慘

五名伊賀忍者越過伊賀、伊勢和甲賀交界處的油日山,像五隻飛鳥從天而降,來到甲賀入口鈴鹿峠的山路

前。夕陽正要落山,鈴鹿峠對面筆拾山的奇峰怪石,就像一幅中國古代的潑墨山水。然而五人都沒有心思欣賞

這,一步不停地往東海道入口處疾奔。就在這時,

「等等!」

藥師寺天膳突然叫住其他四人。

「怎麼?」

「你們有沒有看到坐在那個駕籠中的人?」

方才,兩名侍從抬著一隻駕籠,正往鈴鹿峠的東邊走去。現在離伊賀五人眾的距離,不過一百來米。

「是誰?」

「坐在裡面的,是甲賀的忍者,地蟲十兵衛。——」

「什麼?」

「地蟲十兵衛為什麼會出現在東海道的路上?不如先在這裡送他上西天。」

「沒錯,捲軸裡邊,清清楚楚寫著地蟲十兵衛的名字。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看我蓑念鬼現在就了結他的

小命!」

蓑念鬼舔了舔舌頭,好像發現了一道美餐。

剛才還朝著鈴鹿峠快速走來的駕籠,這時也發現了停在路邊的五名伊賀忍者,驚異地放慢了前進的速度。

「螢火留下。其他人都到前面去!」

藥師寺天膳向眾人命令道。

蓑念鬼、小四郎和蠟齊迅速衝上前去,螢火則像是一個旅途中因為足疼或腹痛的女孩,蹲在路旁。天膳把

手放在螢火的肩上,似乎在照看螢火。

「螢火,先把抬駕籠的兩名侍從殺掉!」

「是!」

駕籠很快經過了天膳和螢火的身旁,還沒走出十步遠,突然往外一傾。再看兩名侍從,已經變成了兩根木

頭,一動也不敢動。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兩條毒蛇,正盤在他們的脖子上,吐著紅色的舌頭,張開血盆大口

正要下嘴。

兩人連救命也來不及喊,就已經倒了下去。駕籠也斜倒在路上。天膳和螢火來到駕籠旁邊時,先前衝到前

面去的蓑念鬼、小四郎和蠟齊三人也迴轉過來,形成包圍之勢。螢火剛朝著駕籠伸出手腕,兩隻蝮蛇就順著她

的手爬了出來,哧溜哧溜往胸口爬去,如同回到母親的懷裡。

「地蟲十兵衛!」

天膳剛一開口,

「哎」的一聲,從駕籠中傳出一個懶懶的聲音。接著從裡面斜著探出一個腦袋,打量了伊賀眾人一番。

這是一張像牛一樣的黑臉,兩隻小眼睛面對著眼前五名伊賀的忍者,似乎並沒有感到驚奇。不知是由於輕

敵,還是由於大膽,地蟲十兵衛並沒有從駕籠中走出來。

「我等是伊賀阿幻婆的手下。」

「伊賀?……喔,有何貴幹啊?」

「有些事情想要問你。能否出來說話?」

「不好意思,我可動不了。——哦,居然殺了我的侍從,去了我的雙足。接下來,你們還么打算問什麼啊

「真是麻煩。蓑念鬼、小四郎,你們兩把駕籠抬到山裡去。」

有什麼好問的,乾脆一刀送這甲賀的忍者上西天——蓑念鬼和小四郎雖然心裡這麼想,但是面對著藥師寺

天膳,這個阿幻死後伊賀一族實質上的首領,依然不得不服從命令。他倆交換了一下眼色,走上去抬起駕籠,

向旁邊的山谷走去。

「蠟齊老,如果十兵衛有什麼可疑的舉動,即刻殺無赦。」

「遵命!」

天膳目送一干人等走遠之後,伸手抓住十兵衛兩名侍從的衣領,一舉手,就扔到了道路對面的灌木林中,

就像扔掉了兩條死狗。然後,他也向山谷深處走去。

「十兵衛,快出來!」

眾人來到一處完全沒有人跡的竹林之後,天膳對這駕籠高聲喊道。很快,裡面傳來了甲賀忍者地蟲十兵衛

的回答:

「如果有腳的話,我早就出來了。」

小豆蠟齊抬抬腿,像彈簧一般伸長,向駕籠一腳踢去。

咕嚕一聲,十兵衛從駕籠當中滾了出來。當眾人看清地蟲十兵衛的模樣的時候,除了藥師寺天膳以外,都

發出了「啊」的一聲驚嘆。原來,伊賀方面除了天膳以外,以前誰也沒有見過十兵衛。十兵衛的身上,既沒有

手,也沒有腳,那躺在地上的樣子,活像一條巨大的毛毛蟲。

沒有四肢的忍者。喪失了行動能力的忍者。活像不倒翁一般在地上滾來滾去的忍者。——這個世界上,居

然還能有這樣的忍者!

「十兵衛,你這是上哪裡去啊?」

天膳開口問道。十兵衛黑色的嘴唇咧了一咧:

「甲賀忍者的目的地,豈能夠告訴給伊賀的忍者?真想知道的話,你們先說。」

天膳略一遲疑,像女人般微微一笑,

「也好,告訴你也無妨。實際上,我們擔心前往駿府的阿幻大人的安危,所以……」

「哦?你們也有預感?根據我的占星術所示,彈正大人已經遭遇不測。」

「什麼?占星術?」

天膳瞥了瞥十兵衛那張跟牛一樣的臉,

「占星術就是你的忍技?」

天膳注意到十兵衛躺在地上,臉色陰沉,於是接著問,

「那麼,風待將監的命運如何?」

「也是凶兆。四顆,或者五顆凶星正在朝他逼近。」

「你的占星術很准啊!」

天膳大聲笑道。

「小四郎、蠟齊、念鬼、螢火。這個男子交給我來對付。你們快到前面去,截住風待將監,如果讓他逃掉

可就大事不好了!」

「這裡沒關係嗎?」

「不要緊,這個不倒翁一樣的忍者,奈何不了我藥師寺天膳。讓他多活一會兒,我還得問他幾個問題。你

們一刻也不能耽擱,趕快去把風待將監攔住。」

「明白。」

四人轉身疾馳而去,就像四顆凶星一樣,消失在傍晚夕陽的投影中。

「十兵衛,對於甲賀的忍技,我雖然有所耳聞,但是也有一些不太清楚的地方。比如對你,我就不是特別

了解——」

藥師寺天膳繼續說道,

「還有你的同夥,如月左衛門。我只知道此人的姓名。雖然從遠處見過此人一面,卻不知道具體長的什麼

樣。左衛門的臉,到底是什麼樣的?」

「…………」

「有一個叫做室賀豹馬的人,據說是雙目失明的忍者。他使用的,到底是何種忍技?」

「…………」

「還有一個叫陽炎的女子,聽說是一個可怕的美女。除此之外,她還會什麼本領?」

「…………」

「你不想告訴我嗎?」

「哼,哼,哼」

「甲賀族的傢伙,嘴還很硬!這樣的話,還不說嗎!」

藥師寺天膳飛起一刀,一道銀光划過地蟲十兵衛的身體。

「地蟲十兵衛!不說的話就殺了你!」

藥師寺天膳大聲喝道。只見仰面躺在落滿竹葉的地上的地蟲十兵衛,衣服上從衣領到下腹的裂開一條長縫

「再不開口的話,下一刀就讓你身上同樣的地方皮開肉裂!」

雖然這是殘酷無情的忍者之爭,但如此脅迫一個手無寸鐵、毫無抵抗能力的對手,仍然讓人為之側目。地

蟲十兵衛依舊默不作聲,只有身體在悄悄地移動,就像一隻潛在海底的海鼠。

「啊!」

突然,藥師寺天膳驚恐地發出一聲大喊,朝地蟲十兵衛的身體望去。地蟲十兵衛從胸到腹,不知道是什麼

東西,正在一閃一閃,發出令人恐懼的寒光。

——是鱗片!原來十兵衛的皮膚,已經角質化,形成一道一道的斑紋,宛如一條人形的大蟒蛇!

「哈哈哈哈!讓我也為你佔一卦——」

朝著竹林上空,十兵衛一陣狂笑。

「你的命星,也是凶兆!」

說時遲那時快,從十兵衛那牛嘴一樣的口中,突然「砰」地一聲,射出一支細長的標槍,穿透藥師寺天膳

的左胸,從背部露出一截來。

連慘叫也沒有一聲,天膳就仰天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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