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賀與伊賀的交界處,已是晚春時節。土岐嶺、三國岳、鷲峰山層巒疊嶂,就是白天夜鶯也會鳴個不停。
此時正是黎明之前。細長的新月,就快要落入西邊的山脈。
飛鳥與野獸都還在沉睡。--從信樂谷往土岐嶺的路上,兩個人影正如風一般走來。
「弦之介大人,」
後面那個長得像大皮球的身影,突然高聲發問。
「弦之介大人,我們這是往何處去啊?」
「去見朧小姐。」
前面那個瘦長的身影答道。後面的人影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後,一邊笑著一邊自言自語:「真是相思心切啊,
儘管已經訂下婚約,可這樣披星戴月地趕去,也太過分任性了。……不過倒也不錯,我也正好趁此機會--」
「真是蠢材!」
甲賀弦之介嚴厲地訓斥道,
「丈助,祖父到底為了什麼去的駿府,你難道不知道嗎?」
「據德川家忍者的首領——服部半藏大人的書信,是大御所德川家康想看看甲賀的忍術,所以召集甲賀彈正
大人和其手下的一名忍者前往。」
「那你怎麼看呢?」
「想來想去,莫非是弦之介大人和朧小姐訂下婚約的消息傳到了服部半藏大人的耳中,他想既然兩家的恩怨
已經消除,不如勸說兩家一起出仕德川大人--聽說彈正大人也是這樣對您說的。」
「果真如此的話,你會高興嗎?」
胖身影一下啞口無言。
夜風從遠處呼呼地吹過樹林,山櫻的花瓣像雪一樣撲面而來。--兩人已經來到深山,前面已經沒有路。
胖男人名叫鵜殿丈助,借著新月的光芒,可以發現丈助的相貌相當奇特、鼻子、臉頰、嘴唇都沉甸甸朝下,臉
上的肌肉一旦抖動起來,就顯得更加下垂。
丈助的前面立著兩根樹榦,樹榦之間的距離只有三十厘米左右。丈助的身體約是此距離的兩倍,像一樽大
酒桶,卻哧溜一下就從中間穿了過去。
「老實說,並不高興。」
在樹榦對面,丈助一邊向弦之介致歉,一邊用他那天生的大嗓門高聲回答。
「我知道大人您一定會生氣。可是,不光是我,地蟲十兵衛、風待將監、霞刑部、如月左衛門和室賀豹馬
……大家都很不服氣。我們甲賀一族,總有一天要好好教訓教訓伊賀的阿幻婆一黨,用忍術讓伊賀血流遍地,
讓伊賀知道,他們根本就不是我甲賀的對手。--大人不要那樣盯著我看,我就是受不了您那種眼神。--不
過呢,這次的婚約如果真是大人您所期待,而且彈正大人也同意的話,我們這些做家臣的也不會阻攔。不僅不
會阻攔,如果能夠令大人您得到幸福的話,我還非常樂意去說服大家呢--」
「感激不盡。這也正是我讓丈助你陪我出行的原因啊。」
弦之介的話語十分沉重。
「在我看來,你們都很愚蠢。我們甲賀一族,自小跟隨祖父學藝,掌握了如此利害的忍術--阿幻婆一族
也是如此--卻和伊賀互相敵視,埋沒在此深山老林,實在是愚蠢至極。很早以前我就是這樣想的。我希望能
夠和阿幻婆的孫女——朧結為夫婦,最初也是出於這樣的考慮……」
年青英俊的甲賀弦之介,秀麗的面容透出理性的神采。暗淡的月光在他長長的睫毛下投下陰影,顯出隱隱
的憂慮。
「可是,當我鼓足勇氣看到朧的時候,只一眼,這種自以為是的想法就消失得一乾二淨。」
「大人您是被朧小姐的忍術迷住啦。」
「我對你說過多少次。阿朧雖然是阿幻的孫女,可是卻不會任何忍術。聽說婆婆教給她的所有忍術也都不
起作用。如果不是這樣,阿幻婆婆也不會同意把阿朧嫁給我甲賀一族。」
「可是,我每次見到朧小姐的時候,都感覺到一種強大的壓迫感。真是不可思議。」
「阿朧就像太陽。在太陽的面前,所有魑魅魍魎的妖術,都會雲消霧散。」
「所以我才感到害怕……要是我甲賀一族雲消霧散,可是一件可怕的事。」
鵜殿丈助從樹林中探出圓圓的腦袋,一臉害怕的神色。
「弦之介大人,您能不能重新考慮考慮啊?」
「丈助……」
「什麼?」
「我感到非常不安。昨天夕陽落山的時候,我就感到一種巨大的恐懼。」
「啊?」
「我擔心前往駿府的祖父遇到不測。」
「您知道彈正大人出什麼事了嗎?」
「不知道。正因為不知道,才考慮伊賀方面可能會從阿幻婆婆那裡得到什麼消息,想到阿朧的跟前問個究
竟。」
「哦。」
丈助下意識地向夜空望去。高高的杉樹林上空,傳來雙翼掠過天空的聲音,一個異樣的陰影從兩人頭上飛
過。
「那是什麼?」
「是老鷹。而且它的腳上還抓著一張白色的捲軸。」
甲賀弦之介驚訝地目送老鷹飛過,突然轉向丈助說:
「丈助,去拿捲軸!」
「哎」的聲音尚未消失,鵜殿丈助已經飛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