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戰士的誕生

我知道了「陰謀」的存在,是在一月里的一個寒冷的夜晚。

六帖一間(原文:六疊一間,一疊就是一個榻榻米,一個榻榻米面積是90180cm,所以6疊是很小的。)的狹小的公寓中,我蜷縮在被爐里。

真是難受的凄涼之夜啊。

看不見那所謂的新世紀的希望。嘴裡吃著年糕,眼裡卻滲著淚水。

對於大學中退的二十二歲無業男人來說,冬季的寒冷顯得更加刺骨。

煙草的臭味已經侵蝕了牆壁,脫下的衣服散亂地趴在地板上,在那樣骯髒的房間正中,我重複著不只一次的嘆息。

「……唉」

滿腦子考慮的,就只有:

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啊」的呻吟著。

若不快點打破現狀,就會完美的落伍了。就會被人類社會狠狠地甩在身後的。

本來就已經是大學中退了。如果不快點找工作走回社會的話

可是──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做到。

為什麼?到底是怎麼了?

答案很簡單。

因為是家裡蹲。

現在,最熱門的社會現象「家裡蹲」。那就是我。

現在,最流行的社會現象「家裡蹲」。那就是我。

據某一說法透露,現在的日本,大概有二百萬人的家裡蹲。二百萬人,真是恐怖的數字。也就是說在街頭隨便丟塊石頭都可能會打到家裡蹲……不,這種事情是沒法發生的吧。因為既然是家裡蹲就不會出門的。

不,不管怎樣。

我現在就屬於在日本人中占很大比例的「家裡蹲族」。

而且,是非常資深的家裡蹲。

一周外出一次。就是去便利店買食品和香煙。

朋友人數,零。睡眠時間每天十六小時。

實際成果,大學中退。

真是的……,不管在哪兒都不會感到羞恥,都快要成為令人驚異的專業級家裡蹲了。

事實上,對其他的家裡蹲,也總是有種不服輸的心情。

如果要召開「全世界家裡蹲奧林匹克運動會」之類的話,我有自信能拿到相當的好成績。

為了逃避伏特加酒的俄羅斯家裡蹲也好,為了逃避毒品的英國家裡蹲也好,還是在室內亂開槍的美國家裡蹲──無論是哪個國家的什麼樣的家裡蹲,我都有信心漂亮的戰勝他。

──沒錯。

據說有著上帝之手的別名,「極?真空手」的創始者,大山倍達先生,年輕的時候曾把自己困在山中鍛煉精神力,後來成為了世界最強的空手道家。以那樣的觀點來考慮的話,數年如一日一直困在公寓中的我,現在絕對是無限地接近於世界最強的男人了。

那麼,實踐出真知。

我準備了一個啤酒瓶,嘗試用手刀將它劈開。

「哎呀!」

我一邊無奈的在鮮血淋漓的右手上纏著繃帶,一邊坐回被爐里。

看來最近,大腦也不在狀態。是因為每天十六小時的睡眠?還是因為已經半年多沒跟別人的接觸了?

整整一天,腦子裡都充滿了混亂和朦朧感。連去廁所時的那個步調也覺得有點不對勁。算了……那些事情無所謂。

當前急需解決的問題就是如何將這種無可救藥的家裡蹲生活打破。

沒錯。

現在我必須儘快從這糜爛的家裡蹲生活中脫離出來。

回歸人類社會!

從中途退學恢複過來!

努力工作,找個女朋友,過上像普通人的生活!

再這樣下去的話,會變成廢人的。再這樣下去的話,就沒資格做人了。

該是發起革命的時候了!

……但,可是,「今天一定走出家門,去努力找工作」的決心,還沒成型就已經煙消雲散了。

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

恐怕是如此長的家裡蹲生活已經將我精神根源都腐蝕了吧?

再這樣下去可就麻煩了,若不趁早解決的話。

於是,為了恢複自己那極度衰弱的精神,我決定試著攝取郵購特賣的「白葯」。

雖然名字是白葯,但並不是興奮劑之類的東西。這是合法的,只是有一點幻覺劑而已。

雖說是合法的,但效果比起LSD(麥角酸二乙基醯胺,是已知藥力最強的迷幻劑)似乎也差不到哪兒去。據說是直接作用於腦部的5-烴色胺受體(原文:セロトニンレセブターserotoor),能使人產生世上無法想像的強力的幻覺.

是啊。

要打破這鬱悶的現狀,除了依靠藥物以外已經別無他法了。正因如此,我才打算嘗試著利用這個藥物的強力的幻覺作用,狠狠地刺激下自己已經萎靡不振的腦子。

澀澤龍彥(澀澤龍彥(1928-1987)曾編輯雜誌《血與薔薇》)說過。「通過宗教性的修行來得到的頓悟,和通過藥物得來的頓悟,就其結果來說,其實是一樣的」……大概是這麼說的。

既然如此,我就通過藥物來得到頓悟吧。

得到頓悟!擺脫家裡蹲!

打碎這孱弱的心,得到強大而堅定的精神力!

所以,我要用藥啦!

在被爐上,擺了一耳勺量的白葯,剛好平匙的分量,將其一口氣從鼻子吸入!

啊,好快活啊,真開心啊。

地板上散亂著脫下的衣服,廚房裡堆積著如山的污穢物,還能生存於這個狹窄髒亂的六帖小屋之中,看來我是真的產生幻覺了!

晃晃悠悠的牆壁在蠕動。空調在做深呼吸。

立體聲揚聲器先生也在喋喋不休。

啊,大家都活了。原來世界是一個整體啊。

冰箱先生,晚上好。

被爐先生,謝謝你的溫暖。

床先生,躺在你身上是最舒服的了。

還有電視先生,電腦先生,非常感謝大家至今對我的照顧。

「佐藤先生!祝願早日脫離家裡蹲呀!」

啊,各位,是在鼓勵我嗎?

謝謝,謝謝。我從來沒這麼高興過。

我已經不要緊了。多虧諸位溫柔的鼓勵,我已經脫離家裡蹲一族了。

請看。

好,現在,我要走出去了。

雖然現在是深夜的三點,不過,沒關係的。

我從馬上就將走出這個房間,邁向那廣闊無邊的世界了。

但是,外邊很冷,得好好準備一下才行。

好。穿好衣服,戴上帽子,披上大衣──好了,準備ok。

那麼,接下來,我要出去了喲。

已經,我已經,與家裡蹲之類,告別了。

再見了。

永別了。

……但,為何公寓的門沒有被打開。

為什麼?

為什麼,門沒開?

於是,我開始感到不安。

──有什麼人在妨礙著我的脫離。

「是那樣喲。因為佐藤先生,如果去了外邊就不再是家裡蹲了嘛」

揚聲器那樣的說著。

也就是說──?

「被干擾了喲」

揚聲器的那個兩句話給我帶來的衝擊,是無法計算的。

干擾。

要是那樣的話,到也讓我想起些細節。

比如,從我剛剛成為家裡蹲的時候的事開始想。

……那,是很熱很熱夏天裡的一天。

我一邊流著令脖子很難受的汗水,一邊不停地走在通往學校的坡道上。

坡道上,行人稀少。

只有一些購物回來的主婦,以及和我一樣去同一所學校的年輕人。

能和我擦肩而過的只有幾個人。

但是──就是那天,通往學校的道路,卻感覺與平時不同。

身邊路過的人,都在看我,沒錯,沒錯,他們都在竊竊私語,偷笑,很小聲,很小聲的,雖然是用耳朵幾乎聽不見的聲音,不過絕對不會錯──

沒錯。在看我的時候,他們的確是帶有嘲笑的意味!

主婦,還有學生,看我的時候都在笑。

這件事,令我十分愕然。

為何?為何一定要笑我?

『……喂,看那個人呀。很奇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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