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卷四 關於狗與貓的感情

1

心情焦躁得不得了。

沒有一件事是順利的,連一步也無法往前邁進,不動的話會沉淪下去。就算愛人也不會被愛,被愛是種困擾。每件事都無法隨心所欲。走到盡頭,停下腳步,遲早會溺死。

不,不對。有火焰,只有火焰能隨心所欲地操縱。

我這麼心想,將小道具收到包包里。看了看手錶,發現剛過九點。一到晚上,路上就沒人了,正因為路上沒人,才會引人注目。在這種場合,裝扮成觀光客是最理想的情況,為此我才買了旅行包。

最近到處都設置監視器。為了避開監視器,必須先熟知它的位置。金澤市內的監視器位置我大致都掌握了,用來避開監視器移動的地圖也已牢記在腦中。假如這樣還是有怎樣也無法通過的地方,我就會用油漆噴監視器鏡頭,或是用長棒子改變監視器的角度。一切都是為了火焰。

我從小就喜歡火焰。怎麼做火焰才會變大?怎麼做火焰才會開心?思考這些事是我唯一的樂趣。

火焰惹人憐愛。它彷彿貪吃的小嬰兒,什麼都吃。吞噬一切,變得巨大。我像是在餵食寵物,給予火焰飼料。小型火焰吃了香蕉水後,猛然變大。稀釋劑沸點很低,是最棒的燃燒加速劑。火焰很開心,它蹦跳、飛騰,舞動起來。

我深愛火焰。它是我的愛犬,我的摯友,同時是戀人。

那麼,要怎麼做?

我邊思考邊摩擦火柴,注視著微弱的渺小火焰。一點點的風讓火焰宛如稻穗般搖晃。我試著用手遮住,並燙了一下手指,在炎熱即將轉變成痛楚前遠離火焰,火焰彷彿在追趕似地伸長。

啊,啊。

火焰實在太惹人憐愛,我不禁發出聲音。我已經無法忍耐了,那種衝動就類似看到在地上翻滾的小狗,會反射性地想跟它玩耍。

我將變短得快碰觸到手指的火柴棒放入煙灰缸中。煙灰缸里有裝水。

火焰發出「咻」的聲響熄滅。

我來到外頭。

就這星期的天氣預報來看,這幾天是晴天。我想準確知道這一帶的天氣,因此訂閱了需要付費的天氣預報網站。

我討厭下雨。

我討厭水。

我討厭濕氣。

儘管如此,我仍舊來到這座多雨的城市,這是因為我判斷這裡是縱火慣犯不會靠近的土地。

我將必要的物品塞入旅行包並拿起,旅行包是可以手提的大小。要是拖著行李走會發出巨大聲響,所以我用手拿著。我已經花了好幾天勘查城市。

我沒有與任何人相遇,沿著預定路線前進。距離目的地還要二十七分鐘,這是我測量過好幾次的平均值。我決定回程稍微加快腳步。

我進入有些狹窄的私人道路,道路寬度是消防車不曉得能否進來的路寬。路上停著摩托車與腳踏車,所以緊急車輛要進入應該很花時間。

這條路的盡頭就是目的地。雖然一樓是車庫,但沒有停放汽車,那裡成了單純的倉庫。畢竟是在這種狹窄的私人道路里,這也是當然的。車庫前設置著簡單的鐵欄杆。鐵欄杆很矮,能輕易越過。其實也用不著越過,它根本沒有上鎖。

我打開鐵欄杆進入車庫,裡頭堆放著許多塑膠收納箱,此外還有三輪車、腳踏車、健身器材與功成身退的暖爐。水泥牆看起來發黑,大概是燈油漏出的痕迹。

我將一旁的成捆舊報紙稍微靠近燈油的痕迹,從包包拿出裝滿燈油的寶特瓶,將燈油稍微灑在報紙上,然後點燃香煙。香煙燃起紅色火焰後,我撕下濾嘴部分放入口袋,將火點燃的那端扔到報紙上。

燈油不會像稀釋劑或汽油那樣猛烈燃燒,在燃燒起來前,要花上一段時間。

我趁這段時間趕忙離開現場。其實我很想一直待在現場觀察,但不打算為此冒險。快步離開現場時,心跳才總算加速起來。

火在燃燒,火在燃燒。

光是想著燃燒起來的火焰,心情就更加激昂。

不過——暫時停止為了自己縱火吧。

正因為有這樣的自製心,我才能一直不為人知地縱火至今。

下次要縱火的話,得因工作才縱火。

按照計畫順利進行的那個,是比往常更大規模的機關。雖然想避免增加相關人士,但情況演變至此也難以避免。或許又得因此離開這座城市了。不,肯定會變成那樣,沒想到那傢伙會來到這種城市。

我思考著許多事,在夜晚的城市中快步趕回家。沒多久便聽見遠方傳來消防車的警笛聲。我已經算好那隻會演變成小火災,警笛聲應該很快就會安靜下來。

我走了一段適當的距離後,停下腳步,抬頭仰望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的夜空,大口深呼吸,然後側耳傾聽警笛聲,就宛如舔舐沾在盤子上的醬料一般。

2

打從進入店裡前,文吾就在抱怨。

「不管模仿得再怎麼像,新的店就是新的店。算了,我大概可以想像店家會端出什麼東西。」

白雪的活動熱鬧地結束,大家是來參加慶功宴的。平常是由姬川書店指揮舉辦慶功宴,但這次全程由白雪指揮,他邀請了所有相關人士。

「受人邀請還講這種話,很不可取喔。」

這麼說的是壽久,於是文吾的矛頭轉向壽久。

「話說,你怎麼會在這裡啊?」

「我是受邀而來的。畢竟我兒子承蒙你關照,我想說來打個招呼。」

「事到如今還要打什麼招呼?你平常總說自己很忙,我看你可以回去了。」

「邀請我在先,卻突然叫我回去,是怎麼一回事啊?」

「就是這麼一回事。」

文吾歪嘴模仿壽久說話,進入店裡。他要壽久回去並不是認真的。兩人是摯友,從小學到高中畢業為止一直是同學。不過,壽久離開父母身邊前往東京,就讀東京的大學;在東京學習工作後,以父親生病為契機回到金澤。喜歡新玩意兒又經常擺出暴發戶態度的壽久,與個性客氣又謙遜、天生就是個金澤人的文吾,從以前就是鬥嘴的夥伴。

晴子、七子和秋兔三人,與這兩人一起被邀請到保留著藩政期街景的主計町茶屋街的日本料理店,連同白雪在內的六人被帶到店裡的包廂。

兩人沒有在白雪面前繼續爭吵,但小菜送上桌,喝了倒在雕花玻璃杯里的銘酒後,他們又開始了。

「金澤真的有很多美食呢。」

白雪這麼搭話。壽久回應:

「畢竟這裡有豐富的食材嘛。金澤人真的很喜歡吃喔。」

「什麼叫很喜歡吃啊。」

文吾嗆聲。

「我又沒說錯,你討厭吃嗎?」

「我跟你這種只要能吃什麼都好的人不一樣。」

「我也不是什麼都說好吃吧。」

「這種吟釀酒你不是喝得挺開心的嗎?」

「你也是從剛才就一直猛灌啊。」

「問題就出在這裡。這可不是水喔,如果是正常的酒,怎麼可能那樣猛灌?如果能這樣喝,那就不是酒,而是水啦。」

「嗯,的確,我覺得酒應該再甜一點,還要有種香醇的滋味才好喝。不過,這也要看個人喜好吧。尤其最近流行容易入口的吟釀酒——」

但文吾打斷壽久的話說道:

「就是愛討好最近的流行,金澤的文化才會衰退啦。做人要有原則,不受外界影響,守護應該守護的事物。但就算我這麼說,去東京晃了一下就變成東京腔回來的人,大概什麼也不懂吧。」

「結果又扯到這個?我可是在這裡出生長大的人,只因為我去了一下東京,就把我當成外地人是怎麼回事?」

「直到沒多久前都不在這座城市的人,突然跑回來,然後說我是最替這座城市著想的人,這讓人沒辦法予以肯定呢。」

「所謂的愛故鄉,不是說待的時間愈久,感情就愈深吧。」

「就算你用標準話講這些,也絲毫無法打動人心。」

「那只是鄉下人的偏見。」

「我的意思可不是我討厭標準話,而是說明明在這塊土地出生、在這塊土地生活,卻使用標準話這點很奇怪。」

「我老爸也講了一樣的話喔,結果把老店伏部制箔逼得在第五代就歇業了。講這種話的人是沒有未來的啦。」

「聽你講話會讓人愈來愈煩躁耶。」

「那一定是你缺乏鈣質。」

「什麼鈣質啊。」

在兩人鬥嘴期間,料理接連端上桌。就算不曉得是茶會的緣故而帶來豐富且纖細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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