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三章

想起來了。

我盯著自己的掌心。

還沒完全長大的手,我對鈴小姐說的拒絕上學那件事不是謊言。

但要是好好去上學的話,我今年是小學六年級。房間里只有小學時的東西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為我根本還沒上國中。

可是我一直忘了這件事,不肯面對現實。

——因為神長智樹還像這樣,好好地活著。

「……我是笨蛋嗎?」

在那個事件中死去的,不是小學生的我,而是救了我的他。

我一直扭曲了這段記憶。認為死去的是還是個孩子的我,而神長哥還像這樣好好地活著。所以在我模糊的夢境中才會只留下小孩的背影這個印象,因為那是我為了自己而捏造的記憶。

——可是我不是神長智樹。

就算我深信自己是神長哥,他也不會回來,只有我逃了出去而已。逃離唯一相信我的他,被捲入幻影事件中遭人殺害的現實。

要是沒有遇見我,他就不會在那種地方以那種方式死去吧。

所以我把一切都給忘了。

無論是改變了幻視所看見的未來,還是關於他的事,我全都忘了,當作一切從未發生過。更重要的是我想讓是個愚蠢孩子的自己消失。

為了不要再次讓相信我的某人成為犧牲者。

——可是我又再次犯下了同樣的錯誤。

「你怎麼了?」

警察的手伸了過來,那手讓我忽然回神。

這下糟了。大學生和小學生所說的話,可信程度完全不同。本來就是因為這樣,大家才不願意認真傾聽我基於幻視所提出的警告。

我一瞬間猶豫了一下該怎麼辦,最後選擇像個孩子般提出訴求。

「那個……我姐姐昨天看到了,有個抱著小嬰兒的媽媽被男人給拖走了。本來以為是看錯了,可是今天聽說那個人失蹤了。所以姐姐想找出昨天那個男人,質問他……」

「真的嗎?」

「喂!是我先來的耶!」

「啊……抱歉,你稍等一下喔,我馬上就聽你說。還有一個去巡邏的警員馬上就要回來了。」

警察很抱歉地這麼說,幫我把散落一地的東西撿了起來。

可是這樣說不定就來不及了。

我只撿起了自己的手機。

「我沒騙人!在Z公園!我先過去了,要趕快來喔!」

我就是在那裡看見鈴小姐的幻影的,得快點過去才行。

『一直很模糊,卻忽然變得清晰的幻影是因某人而起的殺人事件。』

神長哥留下的這個筆記,他是在和我處理幻影事件時發現這件事的吧。可是他不確定該不該把這件事告訴還是個孩子的我,所以藏在吊飾中。應該是想說要是自己有個什麼萬一,我就會發現那張筆記。

實際上出現了許多犧牲者的那個隨機殺人事件,也是同一種幻影。

而且——鈴小姐的幻影一定也是。

一直很模糊、沒有變化,是因為她的幻影是「被人殺害」的。要說那什麼時候會化為現實的話……說不定就是今天。

坐在長椅上的鈴小姐,身上的打扮和平常完全不同,那說不定是因為她想要喬裝。

我衝出派出所。

眼前正好來了一輛公車。以小孩子的腳程,搭公車會比跑去還快。鈴小姐不知道第一起事件,所以要去找犯人的話,應該會去離公園比較近的住宅區吧。我用IC卡跳上公車。沒有人從派出所里追出來,可能是被那個歐巴桑給攔住了,也有可能是因為Z公園不在他們的轄區內而不會立刻行動。不過比起那個,現在最重要的是鈴小姐。

我放棄了一直響個不停的來電答鈴,掛斷電話後,看起那封訊息後續的文字。

那上面寫著的犯人特徵,經她這麼一說,我有看過的印象。我的確看過那個樣子的人好幾次——實際上今天也看到了類似的人。

「真的假的……」

如果那個人就是犯人,那他還真的就在住宅區里四處遊盪。那可能是為了找出身為目擊者的鈴小姐。

因公車悠悠哉哉地發車而感到焦急的同時,我讀完了最後的訊息。

『最後,第一次遇見神長的時候,聽你說你是大學生時我嚇了一跳,但神長你好像真的是這麼認為的,所以我什麼都沒說。我這麼做沒有什麼惡意,只是想說背後可能有什麼理由,不過現在的神長應該會生我的氣吧,對不起喔。』

不管怎麼看都是小學生,卻一臉認真地說自己是大學生。這一般來說都會覺得是在惡作劇而不願多加理會吧。可是鈴小姐真的把我當作大學生,對等地看待我。她這麼做的同時也一直擔心著我吧

所以我說「要去學校」的時候,她才會認為我想起原本的記憶了。

『還有這件事……其實我很猶豫要不要說,不過還是說出來吧。其實真正的神長智樹是我的表哥,我也從智哥那邊透過訊息聽過神長你的事。他說「我交了新朋友,現在和他組成了一個小隊在救人」。』

「我知道。應該說,我想起來了。」

從神長哥那邊拿到的醜陋吊飾會和鈴小姐的一模一樣也是理所當然,因為那的確是他從身為表妹的鈴小姐那裡收到的東西。

所以她才會知道我喜歡吃的東西吧,「不像是初次見面的感覺」這點也獲得解釋了。

而這——對我來說也是一樣的。

神長哥死後,我整個人都破破爛爛的。

無法接受現實,也哭不出來……我就在走不出家門的情況下,整天窩在陰暗的房裡,像個空殼。

不過某一天,我忽然想起了他的話。

『明天,再在那個公園裡。』

他最後留下的話,講著明天的約定。

簡直是場愚蠢的夢。不過我是這麼想的。

——要是再去一次那座公園,說不定可以見到神長哥。

他可能像平常一樣,一邊吃著章魚燒,一邊說「喔,你來啦」,然後對著我笑。那些全都是惡劣的謊言,原本的日子說不定又會重新開始。

我明知道不可能會有這種事,但還是抱著期待。

我那天順著他最後留下的話,溜出了家裡,一個人到了那座公園,不過長椅上果然沒有他的身影——

取而代之的,是我遇見了和他有著類似感覺的「她」。

『別擔心,我不會拋下你一個人的。』

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巧的事。

但是她說了和他一樣的話。那是過去愚蠢的我,應該已經永遠失去的東西。

這句話聽起來簡直像是他託人傳來的……我終於發出聲音,哭了。

我趴在長椅上好幾個小時,放聲大哭——

從那一天開始,鈴小姐就成為我「特別」的人。

在我的腦海中,訊息上的文字以她的聲音重複播放了出來。

『智哥說了「我們常在你要考的女子大學後面的公園吃東西,等你考完試就來找我們玩吧」。因為他想把自己的朋友介紹給我認識。』

「朋友……」

我有資格被他這麼稱呼嗎?

結果我所做的事情,只是把他逼進死路而已。因為遇見我而害他死了,這件事情徹底擊倒了我。我也不去上學,整天在外面晃來晃去……不知何時把那樣的自己也殺掉、遺忘了。

『所以我在智哥去世之後,還是不時會去那座公園。想說或許可以遇見你……然後我在遇見神長你的時候,馬上就知道了。啊啊,他說的朋友就是你啊。抱歉一直瞞著你這些事,可是我希望能在沒有「我是智哥的表妹」這個前提的情況下和你當朋友。想從頭開始,抬頭挺胸地站在你身邊。』

為什麼鈴小姐會這樣想呢?

就像神長哥那樣,她明知道接近我會被捲入危險之中不是嗎?為什麼還對我伸出援手啊?

為什麼那兩個人——願意站在我這種小孩子身邊啊?

「……怎麼能再次失敗啊……」

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奪走了,現在應該還來得及。

鈴小姐的訊息最後寫著:『神長你很厲害喔。無論是過去還是未來,你都好好地去面對了。我想智哥也會很高興的。我知道很多神長你的優點,所以別擔心,加油。不管什麼時候都可以聯絡我。下次見面時,希望我們都能面對真正的自己……我也會加油的!』到這裡結束了。

這激勵的方式真是非常笨拙。不但沒個結論,有些人看了或許還會覺得很沉重。而且還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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