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二章

『繼續往前走的話,會出意外喔。』

因為不小心脫口而出,我急忙遮住嘴,抱著對方幫我撿起的書轉身想走。

然而我的領子馬上就被對方伸出的手給抓住。

『你是說我會出意外嗎?』

『是你多心了,放開我。』

糟糕,一不小心就說溜嘴了。

因為對不久前看到的幻影還有印象,在近距離下看到一樣的臉就不小心說出口了。

從車站前的圖書館延伸出來的這條路,這時間沒什麼人會經過。我為了不看見在背後的「他」而低著頭走路。就算我最近已經習慣恐怖和厭惡的視線了,也沒人會喜歡被不認識的人用那種眼神看待,那是得做好相當的心理準備才好不容易能夠面對的東西……不過也是相當令人受傷的東西。

所以像這樣忽然被當事人給抓住是最糟糕的狀況了,不知道會被怒罵還是會被人以噁心的眼神給瞪著,慘一點的話兩者都會碰上。我想盡量不要看到對方的臉,就這樣逃走。

抓著我領子的手鬆開了。

現在正是機會。我抱著書,像是要縮起身子似地低著頭往前走。

就在這瞬間,後面傳來了若無其事的聲音。

『我很在意耶!被經過的小學生警告我會出意外超讓人在意的!我想聽聽詳細的情況!感覺很有趣耶!』

『你真是個怪人耶!』

我不禁回頭大叫,和「他」對上了眼。

那眼神中完全沒有任何負面情緒——只是直直地看著我。

他說他叫神長智樹,就讀附近的大學,喜歡的食物是章魚燒,興趣是疊撲克牌塔。我明明沒問,他卻全說了。

『啊……所以才會拿著章魚燒啊……』

『我現在可沒拿著章魚燒喔。』

『我是說你出意外的時候。神長哥邊走邊吃著章魚燒,被車給撞了。』

『真的假的!』

就是因為想著有這種死前還一臉幸福地吃著章魚燒的人啊,我才會意外地留下了印象。雖然在這之後就被無視號誌衝過來的車子給撞死了。

因為他一直死纏爛打地說「告訴我告訴我」,我就從我能看見的幻影開始說起,連他的死法全都大略告訴他。反正他一定會覺得這只是玩笑話吧。

在距離車站有一段距離的公園長椅上,我望著池塘嘆氣。同樣是公園,明明車站的後面就有一個了,為什麼要特地到這裡來啊。我們是搭公車到附近的女子大學前下車,從那邊走過來的。途中一直在跟我說關於最近的《周刊少年Jump》的話題這點也讓人完全搞不懂他的用意何在。

雖然就這樣跟過來的我也不知道是在做什麼……我為什麼就跟過來了啊。我自己也搞不懂,對方實在太悠哉了也讓我有些煩躁……

「他」雖然一邊說著『真的假的~』一邊抱著頭,但可能是膩了吧,他抬起頭來看著我。

『所以你覺得我要是不吃章魚燒的話就會得救嗎?』

『……誰知道。』

『還是說不要走那條路比較能確實的……那是可以避開的事情嗎?』

『我不知道。』

『這點你好好告訴我啦!可以看見的只有你啊!不要覺得事不關己啦!』

『反正你也不相信吧!』

我大叫後,「他」睜大了雙眼。

我的聲音響徹沒什麼人在的公園,馬上就覺得很丟臉的我站了起來。

『你問的問題我都已經回答了,我要回去了。已經幫你打發無聊的時間了吧。』

陪奇怪的小孩玩——這種事情已經夠了。畢竟是大人了,接下來的事情是他自己該負責的。反正這個人也會忘記我說的話,還是一樣會喪命吧。不過……那也不關我的事。

我背對「他」走了出去。從後方傳來他平靜的聲音。

『我相信喔。』

那種話都是假的,大家最後都死了。

『別擔心,不要一個人孤立自己啊。』

逐漸遠去的「他」的聲音。那簡直像是在顧慮我的話語,就是他不相信我的證據。他一定是認為奇怪的小學生想要用奇怪的事情來吸引他人的關注,我很清楚是這麼一回事,所以沒有回頭。

『所以下次再見吧。』

反正下次見面時你早就死了。

我把這句話給吞下肚——可是過了一周後,我和活著的「他」再度相遇了。

『喔,總算找到你了!之前謝啦!』

從車站前的圖書館出來的時候被人這樣搭話,我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畢竟向我搭話的人是「他」。從那幻影的透明程度來看,我以為他早就死了。所以這幾天我才不看新聞,也繞遠路來圖書館。

我盯著身上四處纏滿繃帶的「他」。

『幽靈……?』

『我活著啦!這都多虧了你!雖然有些驚險就是了!』

以帶有擦傷的臉笑著的「他」的確不是幻影,是活生生的人。

我啞口無言……就這樣動彈不得。

然後「他」朝著什麼也沒說的我伸出手。

『真的被你說中了呢……雖然我相信你,不過還是為我的粗線條道歉。』

『與其說粗線條,我想你是個怪人吧……』

『不過真是得救了。啊,作為謝禮,要不要吃章魚燒?』

『那只是神長哥你想吃而已吧……』

『哎呀哎呀,我一直忍耐到現在呢。難得吃一次,你就陪我吧。』

這別無他意的話,卻讓我不禁屏息。

這是「他」相信我,避開了幻視結果的證據。

他是第一個成功迴避我所看見的死亡的人。

沒有因為我是小孩子,沒有因為這話聽起來很莫名其妙就放著不管,願意好好地面對我的人。

我的胸口發燙。淚水自然地湧出,我急忙低下頭。

「他」直直地看著我,笑了。

『好啦,走吧。我有很多事情想跟你說,也有很多事情想問你耶。』

他伸出的手上滿是傷痕……但大得令人安心。

神長哥是個腦袋很好的人。

我把看見的幻影情報告訴他,他就能冷靜地思考出事前該怎麼做才能避免事件發生,提出解決方案。而他總是會同時進行兩種方案,是因為「不確定要素變多的話,未來的可能性也會增加」。有了神長哥的實際行動後,狀況和我一個人不斷失敗的時候大不相同,我們開始能夠拯救透過幻視所看見的人了。

雖然我在很偶爾的狀況下會看見不知何時消失的幻影,但我放心地沒多去在意這件事。甚至想著以我們的能力或許無法觸及所有不合理的死亡吧。

他那天拿給我的,是有點丑的手作吊飾。

我接過了那個像是在麵包卷上面加了眼睛跟鼻子,縫線也很粗糙的玩意兒。

『這個不是神長哥的吊飾嗎?怎麼了?換新的了?』

『不,我只是想把這個給你。』

『我不要。』

『……』

『因為就算收下了我也不會用啊,這個是神長哥你掛在手機上的東西吧?』

我至今為止雖然覺得他還真是掛了個奇怪的吊飾啊,但我畢竟不是受害者,所以沒多說什麼。可是這東西要是落到了我手上,事情就不一樣了,我沒有掛上大吊飾的習慣。單純只是覺得礙事。

見我乾脆地拒絕,神長哥笑了。

『這是我表妹做的喔。也算是重要的東西,你就拿去吧。』

為什麼要把重要的東西給我呢?

我一邊不解地歪著頭,一邊說了聲「謝謝」,把吊飾收了起來。就算現在不知道他這麼做的意義,說不定哪天就會派上用場了。神長哥經常會說是「保險」,然後做些兜了個大圈子的事情。當然他也做了很多沒意義的事就是了。

我們在常去的公園長椅上並肩而坐,吃著章魚燒。一開始來的時候只覺得「為什麼要選離車站這麼遠的公園啊」,但現在已經完全把這裡當成據點了。這裡人少又平靜,可以討論很多事。

我戳起章魚燒,回問不知道在思考些什麼的神長哥。

『剛剛你說有危險的幻影,不過怎樣的才叫危險啊?』

『嗯~像是昨天的那個啊,我們傍晚時不是救了個女孩子嗎?』

『是有這麼回事。結果還是不知道原因,只是和她搭話就解決了的那個。』

那個幻影的確很奇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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