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六章

透過窗帘照進來的光線微微照亮了房間。

我被小小的鬧鈴聲給叫醒,從床上將手伸向就在旁邊的桌子,打算拿起放在那裡,用來取代鬧鐘的手機——

「啊,糟了。」

因為我胡亂摸索的關係,把手機弄掉了。我動作遲緩地起身看向地板,卻沒在地板上看到手機,是掉到桌子底下了嗎……沒辦法,我只好下床蹲在地板上,把手伸進桌子和地板間的縫隙中。指尖碰到了幾張紙。

我拉出來一看,是小學時的通知單。這房間好幾年沒有大掃除過了,才會留著這種東西吧,上頭寫著「家長會通知單」的這張紙一定沒拿給父母看吧。我整理好通知單,把手伸往桌下更深的地方。

——我的指尖碰到某個堅硬的東西。

「這什麼……」

我把那東西拿出來後,發現那是個裝著某些東西的空餅乾盒。那鐵盒之所以一看就讓人覺得很詭異,是因為整個鐵盒都纏滿膠帶,被封印起來的緣故吧。

鐵盒表面上似乎用奇異筆隨手寫了些什麼,但幾乎都磨得看不清楚了。我好不容易勉強才從其中辨識出「神長」這兩個字。

「這是……我藏起來的嗎?」

因為是我的房間,所以應該是這樣沒錯吧,但我完全沒有印象。我戰戰兢兢地試著搖晃無聲控訴著「不可以打開」的鐵盒,裡頭傳來許多紙張晃動的沙沙聲。不知為何也傳出些許金屬碰撞的聲音。

我低頭看著那個鐵盒,彷彿那是個受到詛咒的箱子。

——這東西恐怕連接著我遺忘的過去。

但就算是這樣,為什麼要這樣嚴密地用膠帶纏住後藏起來呢?

背上猛然竄起一股惡寒。

我急忙把鐵盒推回原本的地方,撿起掉在床底下的手機後便起來打理自己。

我就這樣將鐵盒的事情硬是從腦中排除後,出門和鈴小姐見面。

「早上十一點二十分?這上班時間還真晚啊。」

「不是上班。我這三天早上都試著待在車站裡觀察,但都沒有看到當事人現身。我想這站並不是離他最近的一站吧。他可能是因為工作或什麼事情而碰巧來到這一站時發生意外的。」

這是我得出的結論。

畢竟早上的通勤時間沒看到他,傍晚的下班時間也是。

鈴小姐「嗯~」地思考了一下後說:

「可是他會不會是在神長你不在的時候上下班呢?比方說每天早上四點上班,半夜一點才下班之類的。」

「那種公司也未免太黑心了吧!要是在那種狀態下搖搖晃晃地發生了電車事故,根本就是職災,會演變成社會問題吧!我不是要說這個。」

我跟鈴小姐並肩坐在平常會去的那個公園,但跟平常不同的長椅上討論著。

我從自己的口袋中拿出搭車用的IC卡,給正在用牙籤戳起玉米的鈴小姐看。

「我和鈴小姐在進出車站時都是用這個吧?」

正確來說我的只是普通的IC卡,鈴小姐的則是學生月票IC卡,不過都是拿卡去感應就能進出車站。

「可是那個人的幻影卻是用單程票進站的。當然也有可能只是他忘了帶月票,但我想他平常根本不搭電車的可能性很高。」

「原來如此……也是有道理呢,不過光靠這點就能掌握具體的時間嗎?」

「那單純只是我看了他的手錶而已。」

我針對他的手錶做了說明。其實在第三天早上,我已經隱約可看見手錶的指針了。雖然很難辨識,一直在樓梯中間停下腳步也讓我看起來非常可疑,但也算是有了成果。

也就是——手錶上顯示的是十一點二十分。

「按照幻影變清晰的速度來看,恐怕明天就會成真了吧。」

所以要在那時候阻止事情發生。

我們能做的只有這件事。

「雖然要說服自殺的人很難,但那個人是出了意外。所以只要稍微錯開時間,應該就能成功阻止意外發生。問題是,跟之前說的一樣,我的行動已經包含在幻影的行動內了——」

「別擔心,有我在!」

強而有力的宣言。

儘管早料到她會有這種反應,我還是不禁瞪大了眼。

能夠理所當然地說出並非理所當然的事情,這點正是鈴小姐的厲害之處。或許有些天真,但可說是她的優點吧。我看著捶了一下胸口,意氣昂揚的鈴小姐,的確有種安心感。

明天不管鈴小姐有沒有派上用場、是相當活躍還是徹底失敗……只要有她在,我就能安心吧。這可能只是因為有人可以幫我分擔罪惡感的消極想法,但事實的確如此。

我輕輕笑了之後說:

「那就明天早上十一點在那個剪票口前會合吧。」

「嗯!請多指教嘍!啊,為了方便辨識,我們穿類似的衣服如何?」

「我完全不知道這麼做有什麼意義……又不是初次見面,你是想幹嘛……」

「因為我們組成了救人小隊啊。」

「我拒絕。再說只有兩個人,算什麼小隊啊。」

「小氣~」

「那麼明天見。」

鈴小姐雖然鼓著腮幫子,但看來沒有忘記上課時間快到了的事。不知道是誰先起身的,但我們一如往常地並肩走向公園的出口。

我注意到鈴小姐包包上搖晃著的鑰匙圈,用手指著它。

「這個鑰匙圈很可愛耶,是猴子的布偶嗎?」

「……是貓,這是我做的。」

「這……抱歉問了你奇怪的問題。」

「不要這麼認真地道歉啦!這豈不是讓我更無地自容嗎?」

「啊,可是,你一說是貓之後,嗯……的確……」

不行,我實在想不到可以安慰她的話。光是把那當作是猴子,我就已經做出很大的讓步了,真要說起來比較像麵包卷上加了眼睛和鼻子。

不過該說那東西還是有種親切感嗎?我不知為何很在意那個布偶的長相,為什麼呢?那東西明明一點都不可愛。

「不過鈴小姐感覺的確像是喜歡做手工藝的人呢。」

順帶一提,完全不像是手很靈巧的樣子。

「是啊。雖然是高中時同學教我的,但試著做了之後意外地很有趣呢。啊,神長你要不要做做看?我可以教你。」

「如果鈴小姐哪天有餘力可以教人的話,就拜託你了。」

我邊想著那天應該永遠不會到來吧,邊結束這個話題。鈴小姐儘管一臉不滿,但似乎也自知手藝不佳,沒再說些什麼。

輕薄的雲朵飄在冬日澄澈的天空上。發現有個老爺爺迎面走來,我反射性地移開視線,低頭看向腳下。

這已經快變成我的習慣了。要是看見從未見過的人,因為有可能是「他們」,所以我會刻意不仔細地去看對方。保持戒備,避免看見突發的意外事故。

我會對自己抱有罪惡感,就是因為我會做出這種逃避面對他人死亡的行為吧。我雖然像這樣為了救人而四處奔走,但這並不是為了拯救所有的「他們」。未來說不定會被改變的,也就只有少數被我們選上的人而已。

正當我這麼想的時候,鈴小姐看著前方開口發問:

「在神長眼中,除了車站那個人之外,還有看到其他會死的人嗎?」

「嗯……有幾個,不過我也不是能看見所有會死的人,這我說過了吧?」

「這樣啊……說得也是呢。」

「嗯。」

除了我看到的「他們」之外,也有其他死去的人。我不知道會成為幻影被我看見的死,和我看不見的死之間有什麼差異。只是對我來說,要是可以看見所有的死,我一定無法踏出房門半步吧,只有現在這種程度真是得救了。

我抬頭看向表情有些哀傷的鈴小姐。

「不用露出那種表情。人會死是理所當然的結果,鈴小姐不需要把這當成是自己的責任。」

鈴小姐只是碰巧遇見了我而得知未來的死亡,這些事情原本跟她是無關的,她不需要為此負責或覺得有負擔。

我這話是為了安慰她而說的,但鈴小姐卻緩緩搖了搖頭。

「可是這對神長你來說也是一樣的喔。」

她這麼說,像個成熟的大人般微笑。

那笑容看起來有些寂寞,讓我無法再繼續說些什麼。

和鈴小姐分別後,我走向平常會經過的商店街。

然後經過了跟以往不同,現在拉下了鐵門的手工藝品店,那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