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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賽維思王拉席克·達彼多領著奧圖克條約諸侯軍於戰場上現身之際,正在包圍獨角獸城的提歐·柯涅洛軍登時爆出了歡呼聲。
這一瞬間,應該所有人都認定勝券在握了吧。
就只有一名君主和他底下的士兵們除外。
「敵軍有動作了。」
收到哨兵的報告後,培托爾平靜地點點頭。
「看來敵方要來了呢。所有人都做好準備。」
接著培托爾讓聖印綻放光芒,浮現出追隨者的戰旗。只要觸碰這面戰旗,就會變得失去感情,並毫不猶豫地執行命令。
也許是天生情感淡薄的關係,培托爾從嬰孩時期起就是個不會哭的孩子,而且老是希望能幫上其他人的忙。
約七年前,培托爾在村莊玩伴們的邀約下,潛入了領主的庭院,打算將果樹連根偷走。
這項行動被當時還是領主繼承人身分的拉席克發現了。
他無言地拔出了劍,卯足全力沖向那群孩子。他的臉上帶著真正的殺氣,嚇得培托爾的朋友們哭著四下逃竄。
然而,培托爾卻是站在原地不動,像是沒看到拉席克似的拉下褲子,開始撒起小便。
這時拉席克跑了過來,問他為何不逃。
培托爾的回答是,「就算逃跑了,也會有人追過來。既然小孩子的腳程比不上大人,就一定會有人被抓到。既然如此,倒不如讓自己被抓,讓大人好好罵上一頓就算了」。之後他也補充,之所以在原地撒尿,是因為不曉得會被懲罰得多重,為防失禁才會先行解決。
拉席克又接著問他「不怕被殺掉嗎?」而培托爾的回答則是「那也只能到時候再說」。
聽完,拉席克收起了長劍,隨後來到了培托爾雙親的家,問他們能不能讓這個小孩住進城堡。
在那之後,培托爾便在城堡里生活。培托爾不僅為拉席克跑腿處理雜物,也受他教導讀書和算術,更接受了戰鬥的訓練。雖然不曉得拉席克為何會看上自己,但培托爾還是老實地努力做事。
然後他就這麼一路登上現在的位置。
雖然年齡漸長,但外貌看起來卻還是像個孩子,而他的情緒還是一樣淡薄。就連自己的生死,他都不怎麼在乎。
不過,在成為他主君的西詩提那伯爵提歐·柯涅洛授予他子爵的附庸聖印時,曾嚴令他不準隨意捨棄性命。
「也許總有一天,我會向你下達『去死』的命令,但在那天到來之前,我希望你能以生存下來作為首要之務。」
提歐是這麼說的。
但話又說回來,就是在這次的戰爭里,培托爾也是在最危險的位置上布陣。然而,提歐並沒有向他下達送命的命令,因此他還打算活過這一仗。
「我認為達塔尼亞軍的動作會變得遲鈍……」
希露卡這麼預測著,向培托爾交託了一件任務。
就在達塔尼亞撤回獨角獸城之際,培托爾抓准了空檔佔領了這唯一的一座橋。他在靠近己軍的橋頭設陣,並連夜趕工造出了堡壘。在以爵位報酬自艾拉姆聘來的建築技師的監工,以及也受過工兵訓練的士兵們默不作聲的努力下,培托爾建立了一座堅固的堡壘。
就如希露卡的預測,達塔尼亞軍在關上城門後,就不曾對堡壘發起攻勢。不過,他們卻在條約軍援兵抵達的這個時間點有了動作。就常理來說,這是個極為荒謬的判斷,不過,若是剛抵達戰場的條約軍輕忽大意的話,就會招致混亂。就某種層面來說,這也是一個好機會。
「升起狼煙,通知敵軍來襲的消息吧……」
培托爾淡然地下達命令。
「敵軍肯定不會理會這座堡壘。我們不需慌張,只要守住這裡就好。不過,一旦有我下令,就要做好離城出擊的準備。」
接過追隨者之旗的士兵們無言地點了點頭,而培托爾心中的意圖也完全與他們共享。
接著,士兵們站到安排好的位置,握好了武器。
而哨台也升起了純白色的煙霧。
這時,獨角獸城的城門打開來了。
達塔尼亞的騎兵們便以怒濤之勢沖了出來。
跑在最前方的,正是達塔尼亞太守米爾札——
「培托爾大人升起了狼煙,達塔尼亞軍似乎出城作戰了。」
在看到培托爾防守的堡壘升起的白煙後,希露卡向提歐傳達了狀況危急。
「居然挑在拉席克他們抵達的這個時候?他至今不是都忍住了嗎?怎麼會這麼做?」
提歐一邊做起戰鬥的準備,一邊像是自問般這麼說道。
「雖然我無意借用養父的口頭禪,不過『如今就算去推測也毫無意義了』。讓我們想想該怎麼應對吧。」
「也是。那麼,你覺得敵方會怎麼進攻呢?」
提歐點了點頭後開口問道。
「應該會在摸索一番後,朝著我軍的陣地突擊而來吧。」
希露卡僅思考了一個瞬間便這麼回答。
畢竟這就是米爾札的作戰風格。
在籠城的期間雖然顯得遲鈍,但一旦演變成這種戰鬥,達塔尼亞軍就會化為狂暴的集團。
「該怎麼防住?」
「達塔尼亞軍就像一團暴風。被盯上的部隊只能拚命死守,直到敵軍穿過去為止。其他部隊則是趁著這段期間從側面展開攻勢。除了消耗、阻斷敵方,並包圍孤立的敵方部隊進行殲滅外,我們再無其他的辦法。」
「也就是要各自為戰了?」
「目前並不是能夠進行同步作戰的狀況。再過不久,對方應該就會攻進這座陣里了。我們就在這裡與米爾札太守分出勝負吧。」
她已經為此做足了準備。
「我可是求之不得……」
提歐像是在自言自語般這麼開口後,隨即用力握緊了拳頭——
「別理會工蟻的堡壘,不能在這裡浪費時間。」
米爾札策馬跑在通往武裝橋的道路上,在瞥了一眼築在對側橋頭的堡壘後這麼下令。
負責傳令的戰士們向後方傳遞起訊息。
(這就是米爾札太守的風格。)
泰利烏斯這麼想著。他會踏上戰場,並在看過狀況後臨機應變行動。
會下這道命令,是因為他判斷打下有培托爾看守的堡壘會花掉太多時間。
泰利烏斯認為這是正確的判斷。要打下堡壘固然不難,但在這段期間里,已經抵達戰場的援軍也會做好戰鬥的準備。
但話又說回來,光是讓培托爾造出這座堡壘,就是達塔尼亞軍的失策了。在撤入獨角獸城時,培托爾·莫爾巴悄悄地跟了上來,趁著一片混亂之中佔領了通往城堡的這座武裝橋。米爾札原本以為「城堡」這座設施的腹地就到城門為止,因此不怎麼在意,但對於獨角獸城來說,這座武裝橋也是重要的防禦據點。
不過,培托爾並沒有將武裝橋封鎖起來。他雖然也有在武裝橋的內側搭建堡壘的能耐,但這麼做的話,肯定會引得米爾札出面攻擊吧。雖然是比提歐還要年輕的君主,但他卻給人懂得拿捏這種微妙分寸的印象。
(是個任誰都想收到麾下的君主啊。)
還待在拉席克底下時,他便屢建奇功,而在與提歐一同佔領布魯塔琺後,他也擊退了貝多利德騎士團每一次的進犯。
「好了,該從哪裡開始呢……」
在踏上武裝橋的同時,米爾札喃喃自語起來。
泰利烏斯也眺望起位於武裝橋對面的廣闊荒野。
那裡有著一條通向南北的街道,而提歐在北側構築了堅固的陣地等待他們上門。這是為了防範來自貝多利德的增援所做的布陣。至於剛剛抵達的援軍則是位於南方,此時正在進行布陣。
「首先殺往南邊。我們要撕裂敵陣,擊殺賽維思王拉席克。只要打倒身為條約盟主的那人,這場戰爭就是我們的勝利了!」
米爾札這麼一喊,達塔尼亞軍的戰士們就像是早已獲勝似的發出歡呼。他們已經從米爾札手中接過了特攻隊的戰旗。米爾札雖然極少舉起戰旗,但這場戰爭相當特別。
老實說,窩在獨角獸城的這段期間,戰士們的士氣一度低迷到連泰利烏斯都惴惴不安。不過,他們現在已經變回了精悍的戰士。雖然這也和戰旗帶來的效果有關,但光是看到瀟洒地走在隊伍前方的黑衣太守,就能讓他們奮袂而起。
(我是不是該對米爾札大人的強大再有信心一點?)
他總覺得害怕在不利的狀況下開戰的自己,似乎也讓勝利的機會溜走了好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