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空白玫瑰

十月四日二時四十l五分控制室

從大型自用發電機里伸出的無數根電纜鋪滿了房間的一整面牆壁,顯得十分怪異。各種管道在天花板和壁面上縱橫交錯,讓人聯想起生物的骨骼。

數不清的四角形顯示器佔據著另一面牆。映射出研究所的各個角落。在畫面上,這座建築物里到處都沾滿了「玫瑰」那鮮紅色的粘液。

控制室里漂蕩著一股異樣的腥昧。

在房間一角的金屬圓形座椅上,坐在那裡尤利西斯阿拉姆將衝鋒槍像個洋娃娃一樣抱在懷中,嘴裡含糊地說著不清不楚的話。強烈的臭味就是從那裡飄散出來的。他的臉已經有一半以上變紅、剝落,搖搖欲墜地支撐著下巴的腐爛肌肉暴露在外。阿拉姆的左半個身體幾乎已經完全液態化,從左臂的肘部生長出來的。像觸手一樣的組織正愛憐地撫摸著衝鋒槍的槍口和握柄。在明亮的熒光燈照耀下.他就像是從另外一個不知名的世界掉落到這裡的怪物一般.散射著怪異的反光。

更令人吃驚的是,砧宏兩手抱膝,就坐在他旁邊。

砧只顧用無比空洞的眼睛盯著天花板。即便看到艾米麗也沒有任何反應。

雷恩斯普雷格坐在位於房間深處的椅子上。他腳下是個乍一看像攜帶型冰箱的藍色小箱子,正向外發出陣陣的馬達聲。

「各位,沒想到你們能活著來到這裡。首先向你們表示恭喜。我是打從心底感到高興。雖說我本來打算儘可能多地給你們提供協助。」」所長,請用我們能理解的方式說明—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妄自尊大的克里斯汀塞爾費奇挺起胸膛,大聲質問道。雷恩隨即用貌似有所醒悟的視線看著他。

筋疲力盡的艾米麗斜靠在近處的一張桌子上。

「雷恩,你對砧做了什麼?」

「什麼也沒做。不是你讓他卷進來的嗎?砧見到了莉娜,隨後與玫瑰同化了。」

「莉娜米特福德……她在哪兒?她怎麼樣?還活著嗎?」

「作為個體,她的生命已經結束了。現在正在睡覺,和玫瑰融為一體。」

「別想用詭辯矇混過去!是你殺了她吧!」

雷恩低著頭嘆了一日氣。

「所以……我到底要怎麼說你們才懂呢。以你們的觀點來看,她應該已經自殺了吧。如果只以集體自殺這一固定視角來觀察的話,北極鼠集體跳入大海的現象就只能用自殺來解釋。莉娜在那次VR事故中認定自己就是艾瑪。那是一個純粹的,悲哀的事故,也是宿命般的悲劇。玫瑰的意識也因此從VR的深處流向表層。莉娜那天真無邪的VR潛水就是誘因。玫瑰將莉娜的人格據為已有,當然也有可能是把她當成了自己的同類。於是我決定,一分鐘也不再猶豫。解放玫瑰的時刻終於到來了。」

雷恩眯起眼睛微微一笑。

「砧呢?」

「他有多餘的好奇心.所以才會喪命。我說的是他作為個體的生命已經結束了。現在的他就像是運載著部分玫瑰的獨術舟一樣。」

艾米麗看了看保持著蹲坐姿勢的砧。空洞的跟神,連呼吸都沒有,一動不動的身體。她毫不懷疑這個人已經死亡的事實。

但就在這時,砧宏忽然倒在了地板上,開始間歇性地震動起來。就像被拋上陸地的魚在垂死掙扎一樣。

「怎麼了,這是怎麼回事!」艾米麗制止住了想要衝過去的福克斯。

「等等,這……」

從砧的眼眶、鼻孔、以及其他一切孔洞里不斷湧出明顯區別於血液的泥狀鮮紅色液體。

嘴巴開裂,鼻孔爆開,黏呼呼地淌在地板上。

泥漿曾一度達到了他膝蓋的高度,但很快又塌了下去。

液體順利流進了地板上那些瓷磚間的狹窄縫隙里。

除雷恩以外的三個人全都因為眼前的景象而目瞪口呆。比起悲傷來,還是震驚和恐懼佔了上風。只有雷恩的表情依舊平靜。

「你們應該很熟悉了吧.這就是玫瑰……可憐啊。電力被中斷後就這樣死去了,好不容易才融為一體,沒想到很快就失去了生命。就連T病毒都能夠吞噬的究極生命體,卻是這個世界上最虛幻的東西……」

克里斯汀塞爾費奇大喝一聲。

「我不管死了多少研究員,莫名其妙的話已經夠了。疫苗在哪兒?如果那東西沒事的話,你的腦袋,還有我的腦袋都還可以保住。疫苗應該沒事吧?」

雷恩皺了皺眉頭。

「你想用玫瑰當禮物投靠對手公司嗎?克里斯汀塞爾費奇,你真是一個聰明過頭的蠢貨。你今後打算怎麼辦?像以前那樣從別人的臟手裡搶奪食物,搶奪金錢,然後再用乾淨的手去玩弄妓女的身體?這樣做很刺激嗎?真是無聊的人生啊,塞爾費奇。實在是太無聊了,你不覺得嗎,你在臨死前一定會這樣認為的!」

雷恩已經完全捨棄了平時那種軟弱的態度。但塞爾費奇似乎並沒有跟上他的改變,臉色因為憤怒和困惑而變得鐵青。

「你這混蛋,你以為你在跟誰說話……」

「你就沒有一點兒疑問嗎?為什麼疫苗開發計畫的小組負責人會是一名虛擬技術專家?」

塞爾費奇因為這句話而語塞,雙眼、嘴巴、手臂都保持著盡全力張開的樣子呆在原地。

「愚蠹的陰謀家。玫瑰小姐什麼的根本就不存在。我和那邊的安布羅斯在浣熊市發現艾瑪的時候,她還剩最後一口氣,但是她很快就死在了直升機里。明白了嗎?她已經死了。雖然感染了病毒,但卻是在沒有變成喪屍的情況下死去的。於是我立刻向她注射了防止血液凝固的藥物。回到研究所後再對她的血液和子宮內部進行調查。我當時想那個胎兒說不定還活著,但我錯了。胎兒也沒有了一切生命跡象。所以她留下的就只有已經斷氣的胎兒和血液中的細胞。」

雷恩從口袋裡取出一本破舊的日記,輕輕放在桌上。

「這是她生活的最後一點殘渣,艾瑪哈特萊茵的日記,故事的劇本。」

「在那個時候就已經死了么……」福克斯無奈地說道。

「不過,我並沒有放棄。為什麼她能在變成喪屍之前死去呢?艾米麗,一切都多虧了你的系統。用與VR設備相連的超級電腦演算一切可能性,持續不斷地給玫瑰電力性的刺激。其速度比依靠尋常的生命法則從氨基酸之池中產生生命要快數千萬倍?正是虛擬技術造就了超越人類的新型生命形態——玫瑰。分支的生命、不可能產生的生命,致瑰體驗了一切交錨的可能性,在這個過程中製造一個自己將其代替。她實在是一個哲學意義上的生物。」艾米麗從窗戶望向中庭,不禁大吃一驚。

五十米見方的中庭已經開始變成供鮮紅色泥漿淤積的池塘。在月光的照耀下,搖曳的泥漿讓水面高度不停往上攀升。

「該死的……怎麼會這樣。「福克斯搖著腦袋說道。

「那頭牛。」艾米麗喃喃道。雷恩隨即高興地點了點頭。

「沒錯,屍體膠囊。」

「什麼意思?」福克斯凝視著那片不斷往上涌的泥漿池問道。

「如果只是想散播病毒的話,只需要將它扔到水池裡去就行了。但這個男人將病毒和玫瑰一起封入了牛屍中。如果把玫瑰扔到沒有絲毫電力的水池中.玫瑰很快就會消失。所以他將其密封在了肉體膠褒里。」」你可以說這是一個開始,一個發端。後來玫瑰開始任意擴展,將人類當作繁殖的溫床。」

雷恩伸手抓住不住往後退的塞爾費奇的手腕,大聲鬨笑起來。

「看啊!那些東西,那些泥漿就是你拚命想要得到的疫苗!玫瑰實際上是一種能夠侵入所有生命系統。能夠吞噬所有的病毒,並擁有自我意識和生命的疫苗。當然,這會導致原始系統的崩潰。」

艾米麗盯著砧散落在地板上的肉片說道。

「既是治癒,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破壞。既溫柔又殘忍,會讓母體系統幾乎完全消失。這也是所有治療方式中最根本的處理方法。」

雷恩興奮地把頭往上一揚時,夾在他耳朵上的火箭型圓珠筆掉落在了地板上,滾落到艾米麗面前停住不動。她慢慢蹲下身,把筆撿了起來。

「雷恩……你的理論就像是把受傷的腿切掉,然後主張『腳傷已經沒有了』一樣。」

「沒錯,因為我對真正的治癒什麼的根本沒有任何興趣。」雷恩說著大笑起來。

從鋼管連接處漏出的玫瑰像是再也按耐不住一般。忽然以驚人的氣勢向外噴射出來。接著又有更多的泥漿開始從那個開口溢出。泥漿就像有意識的生物一般一點一點地集中起來,漸漸將他們包周在中央。雷恩斯普雷格抓住固定在一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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